<div class="contentadv"> 不安在所有交趾人心中蔓延。</p>
上次战争的记忆，随着时间流逝，被越来越多的人唤醒。</p>
对交趾人来说，那是一场恐怖的战争。</p>
也是一场对他们而言，几乎绝望的战争。</p>
他们在所有战场上，都遭到了可怕的毁灭性打击。</p>
要不是天降暴雨，他们清楚，升龙府肯定是守不住的。</p>
现在，北兵再次兵临城下。</p>
他们会从哪里来？</p>
他们会先打哪里？</p>
而那些遍布在宋交边境上侗溪部族，却在这个时候，等来了侬智会、侬盛德派来的人。</p>
侬家曾长期统治着这些地方，很多豪族过去就是侬家的部下、附庸。</p>
许多人甚至就是跟着侬智高起义的将领后人。</p>
在侬家开出了，一切照旧，甚至视功劳予以赏赐的条件后，这些人立刻就倒戈了。</p>
这很正常。</p>
侬家本来就在这些部族里，拥有很高的声望和强大的号召力。</p>
现在侬家带着中国天子之命，告诉他们——汴京官家，已经允诺，让侬家世代镇守广源州、七源州。</p>
尔等只要降服，那么一切照旧。</p>
我们也不要伱们的朝贡。更不会要你们的金子。</p>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p>
毕竟，升龙府的册封，和汴京的册封，那是一回事吗？</p>
好多人甚至当场表示——若官家早早册封我等，我等何必在此蛮荒之地，给交州挑梁小丑称臣？</p>
这是事实！</p>
但凡有的选，但凡汴京给他们一个名分。</p>
他们早就脱离升龙府了！</p>
于是，就在李常杰和杨景通，还在紧张的布置城防，准备着北兵入寇的时候。</p>
从苏茂州，直到广源州，延绵数百里的宋交边境上，门户洞开。</p>
几乎所有边境上的侗溪部落，已经全部向宋军输诚，然后拿到了章惇签发的空名劄子。</p>
章惇考虑到，这些地方的土司，其实搞不清楚大宋从五代发展而来的武臣官阶。</p>
他们更加认可，大唐的那些官职。</p>
于是，章惇也顺应民意，发下了一大堆的各种各样威风凛凛的头衔。</p>
什么羽林校尉、虎贲校尉、飞骑尉、武骑尉……</p>
闭着眼睛发下来。</p>
反正又不要钱！（这些官职，现在不是变成勋官转阶，就是成为了名誉头衔，没有俸禄）。</p>
各部头人、土司和那些豪族，得了这些官职，却是欢天喜地。</p>
一个个接过任官状，就欢天喜地的跑去开祠堂祭祖了。</p>
列祖列宗啊！</p>
我们终于得到了天子的册封！</p>
光宗耀祖了！</p>
你还别说，一下子就让大宋乃中国正朔的概念，在这些侗溪部族之中深入人心。</p>
对这些地方的部族土司们来说，大唐，还依旧留在他们的记忆和祖先的传说中。</p>
毕竟，交趾脱离中国，也是五代后期的事情。</p>
而且，就这过去的这百多年，升龙府那边其实也是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的闹哄哄的闹了好几次。</p>
都已经改朝换代了三次了。</p>
或许在富良江以南，交趾已经有了些朦朦胧胧的独立概念。</p>
但他们的文法制度，还是和中国相差无几。</p>
在靠近大宋一边的边境上，那就是完全没有任何族别概念。</p>
于是，得了中国册封的这些侗溪部族，自然而然的将宋军当成了自己人。</p>
整个广源州、七源州的道路、河流、山川走向，至此完全为章惇所知。</p>
就连广源城、决里隘，乃至于北件城的虚实，也被这些人全盘告诉给了章惇。</p>
于是，章惇在赫然间发现，整个交趾北方，现在除了少数几座有交趾重兵把守的城市外，其他地方对大宋几乎是单向透明了。</p>
便是那些交趾人防守的重点城市，里面也出现了大量愿意成为大宋内应的人。</p>
这让章惇感慨万分。</p>
“吾今日始知，兵法所云：夫战，庙算也的道理了！”</p>
“官家赐我之策，几乎让我扫除了，南征的大多数障碍。”</p>
在南下之初，章惇还担心过，仅靠御龙第一将的兵力和广西本地的兵马，能不能顺利的完成官家交给他的任务——将富良江以北，纳入大宋羁縻之中。</p>
但官家赐给他的册子，却几乎替他解决了这些问题。</p>
招降纳叛，授官赐土，羁縻册封。</p>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交趾北方的知州、刺史还有那些侗溪部族，几乎是闻风而降。</p>
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使用官家赐给他的杀手锏——金银开路。</p>
这是针对那些占据着关键位置，却不肯投降的地方土司的杀手锏。</p>
官家授权给他，可以对这些人重金贿赂。</p>
哪怕拿钱买一个表面臣服都行！</p>
章惇本来还以为，自己可能说不定得用这个法子。</p>
却没想到，根本就不需要重金贿赂。</p>
给出承诺，册封承认，就让无数人归附。</p>
现在，除了太原、北件、决里隘、广源城等少数交趾重镇外。</p>
其他地方，几乎可以用传檄而定来形容。</p>
便是在广源城、决里隘中，大宋现在也有内应了。</p>
这仗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难点。</p>
交趾太原！</p>
章惇现在已经知道，率军坐镇太原的，正是十年前，肆虐广西，杀掠无数大宋军民的交趾太尉李常杰。</p>
必须将这股敌人引出来才行。</p>
所以……</p>
“广源城，不可太快攻陷。”</p>
“将之围而不攻即可！”</p>
章惇看着面前的沙盘，喃喃自语着。</p>
广源城若是被迅速攻克，章惇担心，太原的李常杰可能会跑掉。</p>
他至少也会据城而守。</p>
只有留下广源城，同时，故意让广源城的杨景通可以不断向太原求援，才有机会吸引出李常杰。</p>
而李常杰，是官家点名要的交趾贼寇首级！</p>
时间，就这样在等待着，慢慢过去。</p>
终于，在三月癸酉（十六），大宋给交趾的最后期限抵达。</p>
而交趾方面，没有任何答复。</p>
甚至都没有一个使者来到广西说明情况。</p>
在这一天，章惇在西平州的经略司官署，开白虎节堂，取出天子诏书，对着众将宣读了来自汴京的旨意。</p>
战争，准时开始了！</p>
……</p>
广源城。</p>
杨景通从噩梦中惊醒。</p>
他梦见了，数不清的戴着范阳笠的北朝军队，冲入广源州中，他和他的妻子儿女，向狗一样被人拖着，拖到了城门口。</p>
无数尸体，被吊在城门下。</p>
数不清的脑袋在他身边打滚。</p>
即使醒来，杨景通也依然在喘着粗气。</p>
在他床榻边侍奉着的侍妾，看到他醒来，连忙上前问道：“官人，怎么了？”</p>
“没怎么。”杨景通勉强维持镇定，他知道的，现在他绝不能表现出任何慌张的情绪。</p>
一旦露出怯懦，被人瞧出了虚实，那么他的噩梦就一定会变成现实。</p>
“什么时辰了？”杨景通问道。</p>
“已是午时了。”侍妾柔声答道。</p>
“为何不叫醒我？”杨景通立刻翻身下床。</p>
侍妾道：“公主言，官人近些时日太过操劳，应该让官人多休息一会，命妾不可惊扰。”</p>
杨景通在去年，因为对升龙府表现忠诚，所以被升龙府的天子封为驸马都尉，下嫁了亲妹妹与他为妻。</p>
正是因此，杨景通才会在去年率军攻击归化州。</p>
以此报答天子的恩德。</p>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数月，情形就完全反转了。</p>
北兵大举南下，他这个罪魁祸首，成为了众矢之的。</p>
杨景通闻言，当即不满：“都什么时候了！”</p>
“我若不在军中巡视，军中怎会安稳？”</p>
“若北寇入寇，军中不稳，我杨家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p>
“快替我更衣！”</p>
他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p>
一个杨家的家臣，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跪到他面前：“刺史，大事不好了！”</p>
“北兵出现在城外！”</p>
杨景通浑身一颤：“怎来的这么快？边境上的哨卡、塞堡，为何没有拦住？”</p>
太快了！</p>
昨天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呢！</p>
那家臣哭着磕头说道：“边境上的头领们都降了！”</p>
“所有哨卡、寨堡，皆被他们夺下，献给了北兵。”</p>
杨景通一个踉跄，几乎就要栽倒在地。</p>
“这些该死的贱种！”</p>
“侬家余孽！”</p>
“我怎没有将他们全部杀光？”</p>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p>
杨景通只能问道：“北兵来了多少？”</p>
家臣摇头。</p>
“他们在那里？”</p>
家臣道：“在城外，漫山遍野皆是他们的人！”</p>
“起码有两三万之多！”</p>
杨景通倒吸一口凉气：“怎一下子来了这么多？”</p>
“快快快，我要上城亲自勘探贼寇！”</p>
当杨景通，穿着甲胄，登上广源城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整个广源城外，旌旗招展。</p>
这让他魂飞魄散。</p>
好在，经过仔细观察之后，他发现，来的似乎没有多少西军。</p>
大部分好像都是厢军、土司兵。</p>
这从他们的甲具就能看出来。</p>
北朝的西军，哪怕是轻甲步兵，也标配着范阳笠、皮甲，拿着弓弩，而且阵容整齐。</p>
眼前这些兵马，也就是气势凶了一点。</p>
但军阵松垮，军容不齐。</p>
而且，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将广源城完全围死。</p>
杨景通就看到了，城外还是有不少缺口的。</p>
这让他又松了一口气，于是放下心来，好整以暇的观察起围困着他的敌人。</p>
他猜测，这些兵马，应该都是北朝鼓噪而来的土司兵和厢兵。</p>
人数虽然多，但想要攻克广源这样的坚城，那是做梦！</p>
于是，杨景通立刻笑起来，与左右道：“若北朝来的尽是这等乌合之众，待太原李太尉大军来援，便可将他们尽数消灭在广源城下！”</p>
却根本不知道，在他对面的那些他看不起的土司们，一个个都红着眼睛，看着广源城。</p>
土司们，战意充沛。</p>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了子孙未来而战！</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