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决战（1）</p>
广源城，夕阳如血。</p>
城头上的战斗，已经结束。</p>
数百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城头上，大多数人的尸体，是残破的，他们是被投石机投掷的石子所砸到的倒霉蛋。</p>
杨氏的残破旗帜，被人一把拽下，丢下城头。</p>
城下的兵马，顿时欢呼起来。</p>
望楼上的士卒，尖叫着踩上梯子，爬了过去。</p>
广源城，大势已去！</p>
守城的士卒，四散而逃。</p>
“败了！败了！”</p>
他们尖叫着，连滚带爬的逃下城头。</p>
更多的人，跪地请降。</p>
侬克详挥舞着长刀，看着那些跪在他面前的杨家士卒。</p>
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p>
“父亲，儿子回来了！”他在心中低声说着。</p>
作为侬智高唯一存活的儿子。</p>
侬克详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广源。</p>
现在他终于杀回来了。</p>
用着自己的刀子，杀回来了！</p>
城外，侬智会、侬盛德看着城头上的抵抗，渐渐消散，他们也都对视一眼，眼眶发红。</p>
回来了！</p>
他们终于回来了！</p>
现在，是复仇时间！</p>
要将杨家赶尽杀绝！</p>
当然，在那之前，还有一个事情要做——马上派人将这个喜讯，告知在北件的章经略。</p>
……</p>
今夜，夜色深沉，月色黯淡，只有星光洒在大地，一切都是朦朦胧胧。</p>
在天亮之前，交趾大营内，开始出现了喧哗声。</p>
然后，一个又一个篝火堆被点燃。</p>
一口口铁锅，一个个陶罐都被架到了火上。</p>
白天宰杀的牛、驴、骡等牲畜的肉，被丢到锅中。</p>
士兵们狼吞虎咽，大快朵颐。</p>
就连青壮民夫们，也能分到一碗热腾腾的肉汤。</p>
比较健壮的，更能吃到一根骨头或者一些下水。</p>
所有人都忙着吃喝。</p>
李常杰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站在山上，看向夜色中的远方，那些宋军的营垒。</p>
他知道的，自己这边一动。</p>
宋军那边必然知晓。</p>
但是，宋军从发现到知晓，是需要时间的。</p>
然后，命令下达到各营，还是需要时间。</p>
他和他的兵马，被宋军挤压在方圆六七里的狭小之地。</p>
宋军为了围困他，采用了四面合围，控制关隘的办法。</p>
所以，宋军统帅的命令，要在急切之间，传到四面营地。</p>
即使快马传递，也需要半个时辰，甚至更多。。</p>
宋军在急切间，组织部队，穿戴甲胄，列好阵型，还是需要时间。</p>
这些时间，就是他的机会。</p>
而现在，又是天亮之前，人最困顿，也最疲惫、乏力的时候。</p>
以有备打无备。</p>
再怎么样，也可以打宋军一个措手不及。</p>
“阿弟，等到老夫率军突围，与北军鏖战之时，汝当抓住机会，立刻向南！”李常杰最后一次叮嘱着李常宪。</p>
李常宪流着眼泪，说道：“诺！末将谨遵太尉将令！”</p>
他很清楚，此生恐怕无法再见到自己的兄长了。</p>
“回到升龙府，告诉天子，守住富良江，北军自退！”李常杰沉声道。</p>
“恩！”</p>
“去吧！”李常杰抚摸着他手中拿着的长剑。</p>
这柄剑，追随了他三十余年。</p>
他曾持着此剑，在战场上俘虏过占城王。</p>
也曾带着它，杀入占城王都。</p>
更曾拿着它，攻入北朝的邕州。</p>
数十百万人，曾在他和他手的剑面前瑟瑟发抖。</p>
而现在，他将拿着此剑，走上最后一战的战场。</p>
马革裹尸！</p>
这是武臣的荣耀！</p>
……</p>
章惇今夜一直没睡。</p>
他隐隐约约，总觉得今夜肯定会发生什么事情？</p>
所以，他一宿都在中军帅帐之中，看着陛辞时，官家赐给他的册子。</p>
看着册子上，战后的善后条例。</p>
这些条例总结起来就是：宰割江北，笔画江山，互相制衡，大小相制！</p>
典型，却又不太一样的赵官家思维。</p>
似乎，吕嘉问也有着使命。</p>
一种经济上的使命。</p>
好像还和高遵惠有关。</p>
“甘蔗吗？”章惇想着。</p>
他还没见过甘蔗呢！</p>
但他知道，在东南的常州、明州、苏州等地，人们会种植甘蔗，然后用甘蔗制作成红糖。</p>
红糖运到汴京，成为了汴京夏日各种饮子以及冬日各色点心的必需品。</p>
此外，还有人用糖为调味，烧肉、炖肉。</p>
苏子瞻就是用糖烧东坡肉，如今，这一道菜已经天下知名，甚至多次出现在《汴京新报》的报道中。</p>
章惇记得去年十二月，汴京新报还专门刊载过东坡肉、红烧肉等多种猪肉烹调方法。</p>
他南下后，还在恩相王安石那里吃过王安石亲手做的登州鱼烧肉。</p>
那一道菜，就是苏轼的最新发明。</p>
因此，苏子瞻在士林之中名声，渐渐的向着一个厨子靠拢。</p>
本来，这应该是恶名。</p>
天下士大夫，会避之唯恐不及。</p>
就像旧年，曾有御史提议，在宫中用罗江犬来守夜，然后就被人称作‘狗御史’，从此名声大坏！</p>
但偏偏，宫中有传说，官家在听说了此事后，据说非常开心，与左右言：朕闻赵韩王（赵普）曾曰：治大国如烹小鲜！今苏轼以道入厨，假以时日，必为名臣！</p>
官家都出来背书了。</p>
谁还敢在这个事情上挑刺？</p>
至于什么君子远庖厨这样的士人禁忌，很快就在舆论上，被人洗白了。</p>
而且是汴京新报和汴京义报一起出手洗白的。</p>
汴京义报帮苏轼好理解。</p>
毕竟，张方平和苏轼兄弟的关系，天下皆知。</p>
那汴京新报也出手，就实在是耐人寻味了。</p>
特别是汴京新报上的解释——知登州苏公好厨，人以为君子远庖厨，孟子之教！苏公或有失士人之风也。</p>
然，孟子所以远庖厨，乃‘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生不忍食其肉’。</p>
苏公可曾杀鱼？苏公可曾宰猪？</p>
既不曾宰杀，自然不违圣人之教。</p>
这篇报道，章惇是记得很清楚的。</p>
所以，当时他还注意了一下苏轼在登州的所作所为。</p>
于是，知晓了苏轼烧肉、煮鱼都爱放糖的细节。</p>
如今，想着蔗糖，他就难免想起了这些往事。</p>
同时自然想起了，汴京城中渐渐风行的各种烧肉方法。</p>
糖和海鱼干以及各种烧肉仿佛，正在快速成为汴京城各色酒楼、吃食店里的新宠。</p>
一切都被他串联在一起。</p>
“官家打算将来在交趾主种甘蔗吗？”他想着。</p>
交趾之地，炎热多山。</p>
偏又降雨频繁，暴雨常有。</p>
所以产出少，素来被视为不毛之地。</p>
不止是交趾，其实广南东路、广南西路在内的整个岭南地区，自古都不怎么受重视。</p>
广南东路，也就最近二三十年，才因为广州市舶司开港以及韶州岑水场的缘故，慢慢被重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