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续魂香灭，我便走了</p>
“渔小姐我来看你了。”</p>
季寻从未觉得一句话让他如此沉重过。</p>
窗边那个躺在椅子上的老人身躯也微微一颤。</p>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p>
她这才回应道：“季寻先生.”</p>
那称呼出口仿佛有点陌生了，</p>
但一开口，那感觉一如当年。</p>
蓦然间，季寻仿佛看到了一百年前，那个笑着朝着自己打招呼的傻姑娘正坐在窗前，等着他。</p>
无数思绪纷乱萦绕，他不知说些什么，呐呐道：“渔小姐，好久不见。”</p>
老人的语气从容太多，轻轻道：“嗯，很久很久了呢。”</p>
为了这次见面，她等了足足一百年了。</p>
而听着这句“好久不见”，季寻不觉已经红了眼。</p>
他走了过去。</p>
这短短几步仿佛跨越了时空，走得无比漫长。</p>
椅子上的老人就安安静静地等着。</p>
这几息时间，不长不短。</p>
在她漫长的一生中不长。</p>
但也不短。</p>
仿佛就是她思念了一辈子的缩影。</p>
就像是回到了当年少女时的忐忑，她不禁还是多问了一句：“如果看到曾经的‘渔小姐’.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你会不会很失望呢？”</p>
季寻没回答，也没停下。</p>
感受到了那微弱的“气机”，此刻他觉得呼吸都像是心在绞痛，嘴里只是呢喃道：“傻姑娘，你干嘛等我这么多年啊。”</p>
“我”</p>
老人听着，那苍老的面容浮现了一抹温柔的笑容。</p>
这声“傻姑娘”，让她仿佛觉得这辈子的等待都不觉得苦了。</p>
她释然一笑：“因为.伱是季寻先生啊。”</p>
她依旧是她。</p>
而那个人，依旧是记忆中的那个季寻先生。</p>
听到记忆中那熟悉声音的刹那间，她也在岁月流逝中，记起了自己。</p>
房间角落里的香炉正飘起袅袅青烟。</p>
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窜入鼻息。</p>
季寻轻轻走到了的窗边，看到了椅子上躺着的那个穿着蓝色长裙的老人。</p>
银发高高挽起，端庄优雅。</p>
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仿若时光不败，已然很美了。</p>
老人也听着身后脚步声，眸光也越来越温柔，带着一抹期许。</p>
季寻走到了椅子前，一瞬转身，恍然两个不同的时空重叠在了一起。</p>
目光相触。</p>
第一眼，他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眸。</p>
眉宇间有着一抹清新淡雅，清眸闪烁着点点星光。</p>
一如记忆中熟悉的模样。</p>
老人看着他，眸子一颤，随即轻轻荡漾着释然的丝丝笑意。</p>
等到了，心愿已了。</p>
这一生，再无遗憾。</p>
这一瞬恍惚，季寻恍若看到记忆中那个明慧开朗的少女。</p>
他不觉喃喃道：“渔小姐，我叫季寻。很高兴认识你。”</p>
老人也欣然说出了那句话：“季寻先生，我叫宋渔，很高兴认识你。”</p>
像是百年前，两人默契的样子。</p>
她满头青丝已成白发，却依旧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岁月的痕迹，却依旧雍容优雅；眸光清澈，只是多了一些岁月沉淀的智慧.</p>
这个优雅了一辈子的姑娘，此刻看着惦记了一辈子的心上人，仿佛遥望到了青春烂漫的自己。</p>
为了这次见面，她已经准备了很多年。</p>
走在人生尽头的宋渔看着眼前那张和相片上一模一样的脸，哪怕早已看淡一切，但依旧忍不住心中感慨，微微一叹道：“你还和当年一样。可惜我已经老了。”</p>
心中仿佛有太多话要说。</p>
但叹息后，她终究只说出了一句：“我这一辈子最浪漫的是，在最美好的年纪遇到了你。但最遗憾的，也是在最美的年纪遇到了你。如果.再晚一百年，就好了。”</p>
季寻听着这话，心中莫名萦绕一股无法挥去的悲伤，“渔小姐，你干嘛这么傻呢。”</p>
看着季寻红着的眼眶，宋渔忍不住宽慰道：“季寻，别那么难过呢。其实真的到人生尽头，会想明白很多事情呢”</p>
说这些话仿佛都耗尽了她太多生气。</p>
缓了片刻，她这才又道：“从那年遇到你之后，我就知道了，死亡并不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被定格在了时间里。”</p>
季寻此刻觉得心头那股无处宣泄的憋闷，压得呼吸都凝滞了。</p>
这语气似曾相识。</p>
像是百年前分别的时候，她宽慰自己的一样。</p>
那个善良的丫头，自己明明心里已经很难受了，却想着宽慰别人。</p>
季寻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感受到痛楚。</p>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痛苦的情绪。</p>
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要逝去了。</p>
像是握着的一团流沙，越是用力，越是握不住。</p>
这一幕和当年何其相似？</p>
他们都要去一个对方无法触及的“远方”。</p>
无法挽留。</p>
自己尚且如此，那个纯洁得像是白蔷薇的傻姑娘，当年该多么无助啊。</p>
宋渔看着他，能感同身受他此刻承受的一切情绪，眼中也晶莹闪烁，再次安慰道：“我们再遇到了，不是吗？命运已经很眷顾我们了。”</p>
她脸上挂着的笑容从未散去，道：“我真的很开心了。你能在我生命尽头，来送我。”</p>
季寻听着越发不是滋味，艰难地道：“渔小姐，这些年，你过得很苦吧.”</p>
宋渔也没有避讳这个话题，想想道：“嗯之前是有一点呢。后来.后来就想明白了。”</p>
回想起了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当时真的觉得好难过的呢。</p>
但也正是因为那些思念，为她遮风挡雨，熬过了无数困难的日子。</p>
现在回味，依然是厚重的人生经历。</p>
人生之事，事事遗憾，事事值得。</p>
仿佛是回光返照，脑中思绪此刻变得无比清晰。</p>
宋渔却没再说这话题，转而道：“季寻，不要为我悲伤，我也不想看到你难过。因为我的这一生，已经很美满了。人生只要两次幸运便极好了。一次是遇到心爱的人，一次是活到老。命运待我不薄，我二者皆有。”</p>
说完这么长一段话，老人好像有些吃力。</p>
季寻伸手握着她的那苍老的手，捧着那即将逝去的最后一点挚诚美好。</p>
当他知道，像是当初一样，他把握不住任何。</p>
但握住手的一瞬，两个熟悉的灵魂却仿佛感受到了某种亲密共鸣。</p>
年龄仿佛半点没有成阻碍。</p>
他还是他。</p>
她还是她。</p>
宋渔却自嘲一笑，问道：“我的手是不是像是树皮一样苍老了？”</p>
“.”</p>
季寻摇摇头，没说话。</p>
走到人生尽头的宋渔当然已经不会在意皮囊，她只是在乎季寻。</p>
看着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p>
宋渔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想把自己想说的话都交代完，再次宽慰道：“季寻，你不觉得我们的相遇很神奇吗？那张神奇的【邮票】让我们跨越了百年认识了”</p>
就像是当初留下那柄【大剑】给了她一个念想。</p>
那个念想支撑她度过了无数悲伤绝望的日子。</p>
此刻，宋渔也给季寻留下了一个念想，缓缓道：“不要难过，不要悲伤。如果以后某一天，你真的想起我了。可以去时光长河里看我呀。我依旧会在那里。”</p>
听到这里，季寻瞳孔猛地一缩，脑中仿佛看到刺破厚重乌云的一束亮光。</p>
对啊，时光法则！</p>
时空是可以穿越的！</p>
宋渔用很轻的声音继续说道：“既然【邮票】能让我们相遇，那么未来某天，你会不会也能回到过去，去看看我呢？不是现在的我，而是十八岁的我。我想，那时青春烂漫的‘渔小姐’，依旧会非常非常期待和季寻先生的相遇呢。”</p>
她说着，意味深长道：“现在回头一看，我的人生就像是一本故事书呢，已经足够精彩了.我也想季寻先生，有机会再去读读。读一读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p>
“.”</p>
季寻听着那些话，脑子里思绪仿佛陷入了一种空冥状态。</p>
那是一种仿佛认知屏障被“凿穿”了一个洞的顿悟感。</p>
一刹那，时光的奥秘仿佛在眼前掀开了神秘面纱，他真真切切地触碰到了。</p>
但还没来得及去细想，就听着耳旁的语气越来越虚弱。</p>
“本来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但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p>
宋渔说着，像是垂暮老人的日常犯困，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p>
她努力还想再生命最后一刻，多看看爱人一眼。</p>
真和记忆中真的一模一样呐。</p>
那恍惚间，她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见这张脸的时候。</p>
宋渔看着季寻，那张苍老脸上的笑容无比幸福和温柔。</p>
“噢，这些年我还给你写了一些信呢。但【邮票】没能把它们寄出去。本来想烧掉的，但有些不舍得想着还是留给你。如果想看，就看看.”</p>
话音越来越微弱。</p>
季寻听着，仿佛灵魂被人抽离了一般，所有思绪都溃堤般，汹涌激荡着灵魂。</p>
就这时，耳旁听着那老人喃喃自语，说出了最后一句告别的话来：“季寻先生，再见了.续魂香灭，我就要走了。”</p>
季寻发现那只握住的手还想努力地握着自己，却越来越无力。</p>
他连忙握住了。</p>
却发现怎么都握不住。</p>
不要啊.</p>
傻姑娘，不要走啊！</p>
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渐渐涣散，季寻已经满面泪痕，最后温柔地说了一次：“渔小姐，我喜欢你！”</p>
听着，宋渔笑了。</p>
说着，季寻附身下去下去，亲吻那个姑娘的额头。</p>
就这时，墙角的香炉青烟戛然而止。</p>
临终最后一刻，宋渔想说些什么，却也说不出口了。</p>
但她嘴角，一直含着幸福微笑。</p>
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看着季寻的眸光，依旧那么温柔，那么的充满爱意。</p>
但下一刹那，她的浑身血管亮起了粉红色的光芒。</p>
这位优雅高傲了一辈子的渔小姐，在季寻的亲吻中，溃散成漫天粉色的蔷薇花瓣。</p>
<div class="contentadv"> 就像是花期在尾声的蔷薇，终究是在风中飘落。</p>
看着那漫天花瓣，那恍惚间，季寻仿佛看到了那张俏脸朝着他盈盈一笑，也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好呀，季寻先生，我叫宋渔。很高兴认识你。嗯再见咯。”</p>
但这一次道别，就是永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