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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嬷,你为什么和阿祖一样姓冯呢?难道不应该姓陈的吗?”冯三小姐献宝似的拿出一包桃酥问着眼前的冯二小姐。冯三小姐,并非是这个手拿桃酥的女孩子的名字,而是家中人对她别有深意的爱称。冯二小姐亦然。这边,因为患有糖尿病而被家人“严加看管”不准碰甜食的冯二小姐,稍稍低着头,眼睛却是向上瞟着,从掉落在鼻梁处的老花镜缝里看着那包桃酥,随即就已经左手右手各拿一个在手里。“你想知道啊?那阿嬷就给你讲一个冯大小姐的故事”
冯大小姐并不是一出生就是大小姐,相反,她出生在山里的一家姓冯的猎户家里,在她之前,猎户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猎户取名字很随便,老大是个男孩,就是家里的劳力,就取名叫大力,这次是个丫头,那就叫二丫。于是,冯大小姐的名字就叫冯二丫,这个名字有些入乡随俗,所以冯大小姐对这个名字,并不喜欢。
冯大小姐刚生下来的时候,猎户就曾抱着她说道:“也不知道怎么生的你这丫头,白白净净的,不像你哥黑黢黢的。”毫无疑问,冯大小姐是个被人疼爱的主儿。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先归冯大小姐。
冯大小姐四岁的时候,皇帝没了,满城满街的人都剪了辫子,包括她的猎户爹和黑黢黢的哥哥。冯大小姐有些得意,从今之后,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被娘梳好看的辫子了。但是,为什么不见阿爹他们笑呢?还有,阿爹的枪去哪儿了?
在剪掉辫子,又被收了枪后的几个月,猎户家里粮食越来越少。有一天,猎户看了看家里空空如也的米缸,又看看家里除了他还要吃饭的三张嘴,终于,咬了咬牙,头一次把冯大小姐和她的哥哥带到了山下的镇子里。
“阿爹,我想吃冰糖葫芦。”猎户的大手将冯大小姐的小手握得更紧了,将她从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边上连忙拽走。冯大小姐没敢作声,因为她觉得手好疼。猎户拽着冯大小姐走得越来越快,快到冯大小姐本来能看到眼前大人们的一条条走动的腿,现在只能看到黑灰的一道道残影。她的哥哥也只能在猎户身后跑着,尽可能地追上来。半晌,猎户停了下来,冯大小姐听见有人在笑,是很多人,笑得还很开心的样子,她抬起头,她看到了有好多穿着花花绿绿好看衣服的姐姐们。没错,是青楼。猎户在同样的位置站了很久,很久,冯大小姐觉得她的手更疼了。
“还卖不卖了?说好的价钱……”
下一刻,冯大小姐突然感觉像飞了起来,她趴在猎户爹的肩头,一晃一晃看着周边的景物都在倒退,仍旧是一片残影,不过,这次是有些花花绿绿的。很快,她就被放了下来,一根冰糖葫芦被猎户塞进了她的手里。但是她哥哥没有。
“二丫,拿住了啊……你就在这里和你哥等阿爹一会儿……”
“嗯……”冯大小姐完被这糖葫芦吸引了,小嘴容不下一颗完整的糖葫芦,而且,她也有些舍不得吃它,只是用舌头舔着外面凝着的冰糖汁,她完没有注意到,她阿爹真正的企图。更何况,她今年还不到五岁。“二丫,走,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冯大小姐的哥哥看猎户前脚刚走,后脚就带着冯大小姐跑了。
“二丫,哥肚子疼,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冯大小姐的哥哥看看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子,让冯大小姐乖乖坐下来,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阿爹,哥,你们在哪里啊?!”冯大小姐吃完了糖葫芦,继续耐心地坐在镇子山脚下的镇子界石旁等她的猎户爹。就这样,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她开始数星星。数够了一百颗星星,冯大小姐数不下去了,因为她只会数到一百。
“阿爹,哥,哥……哇……哼……”冯大小姐朝着她自己认定的家的方向一直走着,一边哭,一边喊。天越来越黑,已经黑到不见五指。也就是在这时,冯大小姐撞上了一道门,巧的是这道门还没有关,冯大小姐就这样跌跌撞撞进来了。这一进不要紧,倒吓了院子里的两个人一跳。准确说,也是两个小孩,不过,大了冯大小姐很多,一个看起来八九岁,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欸~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师父。”小一点的那个孩子说着,说完,继续忙着他原来的事情,在院子里的生的火上烤山鸡。大一点的那个孩子,走了过来,低头看向不说话的冯大小姐。冯大小姐默不作声,肚子却正合时宜地“咕噜咕噜”响了起来。大孩子笑笑,将冯大小姐带到了火堆边上。“师兄,我看估计不是走丢了,是……”小点的孩子最后几个字,没出声,向他的师兄作了口型。一边,把本来就瘦瘦小小的山鸡身上最肥美的鸡腿扯下来递给冯大小姐。“嗯,等师父回来再说,对了,快把红薯也扒出来,一会要焦了。”
冯大小姐一早就饿了,更何况,她也好久没吃过肉了。所以,当她拿到那条其实小且瘦的可怜的山鸡腿的时候,双眼都冒着精光。后来成了她小师兄的双仪曾经这样形容她,像一只半夜偷溜进来的黄鼠狼。当然,他只说过一次,毕竟被师父揍了一顿,再说会没饭吃。
且说,冯大小姐吃鸡腿吃得正欢的时候。身旁两个男孩子冷不防地被人各揪住了一只耳朵。“哎呦,师父,师父,你轻点儿,耳朵要掉了!”小点的孩子叫着,看向他身后的一位道士。这道士已经是花白的胡子一大把,但性情,和眼前他这两个小徒弟一样没什么分别。“叫你们两个去画符,结果,跑来在这里烤红薯?!还偷着烤山鸡!哼!”老道士说着,坐下来,从小徒弟手里的烤山鸡身上扭下另一只鸡腿。然而,他刚刚要把鸡腿塞进嘴里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冯大小姐,此时此刻,冯大小姐吃完了属于她的鸡腿,骨头缝都啃得干干净净,眼下,正盯着老道士手里的鸡腿,直出神。老道士把鸡腿给了冯大小姐,回头来看时,烤山鸡也只剩了鸡屁股给他。
就这样,冯大小姐成了老道士的第三个徒弟,老道士给冯大小姐的大师兄,小师兄取名为元一和双仪,到冯大小姐本该轮到三,奈何,老道士道号叫做清山,山和三,老道士觉得一个女孩子,和三有关的好听的道号,真的很难想。“师父,你看,师妹她叫冯二丫,冯就是二马,冯二就是四匹马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直接把三给跳过去吧……”元一说得头头是道,老道士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冯二丫有了一个道号,云泗。泗,有三有四,冯大小姐后来学会写字的时候,深深觉得,不得不说,她师父还真会取名字。
在这个勉强被称为“道观”的小院子里的生活是平淡的。每日晨起做早课,上香,打扫,洗衣,做饭,画符,出门做法事。一开始的时候,云泗因为年纪小,不能留在观里,所以老道士带着元一和双仪出门做法事,还是同时带上云泗。往往就是这样,老道士开坛做法事,元一和双仪在旁边进进出出的帮忙,云泗就乖乖地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怀里,是老道士,元一和双仪给她买的各种吃食,米花糕,芝麻糕,卤花生,板鸭虽然道观小小,但平日里的香火钱倒也不少,云泗反倒比在她阿爹身边时还愈见圆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