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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大梁白氏书局,无论是在梁国还是玄国,都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书局,甚至就连那偏远荒辽的北疆和素来极少与外界相通的南疆,也有这大梁白氏书局的分号。
既然能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必然就会有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底气,大梁白氏书局也确实有这样的本事。
毕竟,白氏书局里卖的书可是在别的书铺、字画行都见不到的,白氏书局只卖书局内专人写的书,而那些隐去了自己平素真名实姓的写书之人也只为这白氏书局写书。
几乎没人知道究竟这些写书之人都是什么身份,但也有家喻户晓的众所周知的,譬如白氏书局的创始人白夫人就曾用过“二月风”这个名字写过许多盛极一时,流传甚广,就连玄国的少玄女帝都爱不释手的话本,像是《美男柳精请自重》、《天师总裁追妻路》、《王女不好惹》……
白夫人的女儿白元宵也追随着自家阿娘的脚步,接手了白氏书局的同时,用“元十四”的名字成为了书局中的又一个写书人。
这“元十四”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之其母的文采更盛,笔下人物尤见活现,既有娇纵非常的世家小姐,也有文质彬彬的贵臣公子,也有泼辣潇洒的江湖儿女,更有初涉尘世的懵懂精怪……
是以,自白元宵之后,白氏书局的每代掌事在接管书局的同时都一并承了这“元十四”之名。
只不过,自这初代元十四之后,白氏书局便再无一人写出那样好的话本了,直到现在,白氏书局迎来了第五代掌事白清越,总书局加上所有的分号,每年印发卖出去最多的话本,仍然是经久不衰的初代元十四所写的《紫罗囊》。
可即便是再精彩绝伦,再生动有趣,再意难平的故事也终有被人渐渐忘却的一天。
白清越坐在书局的秘斋中盯着一堆账本很是发愁,因为迟迟没有好的话本印发出售,这几年大梁白氏书局其实大部分的收入一直都在靠着那几部经典的旧话本的再印重销,这其中的赚头,分明可见的是一年比一年要少了。
“天呐!这样下去可不行……”
白清越重重地把头垂倒在了书案上,不知是不是因为书案年岁过于久远,又或是账本和一些旧稿子积压得实在太多,只凭白清越这一磕,整张书案居然直接从中断开了!
“耶~好险好险……”
虽然出自文人世家,可白清越也是有些拳脚功夫在身的,登时只见白清越即刻起身,足尖轻点脚下的垫子,这便轻柔柔地似天仙般地飞了出去,恰好躲开了迸溅的墨汁。
“唔……这是?”
躲开了墨汁,刚刚卷起了袖口想要收拾一下面前狼藉,白清越突然被一叠墨汁污了一团在上头的旧稿子给吸引住了。
“青、玉、案……”
虽然写着话本子书名的封皮被墨汁污了,却一点也没遮住这娟秀的字迹,同时也没遮住这写书之人的名号。
“姚……瑶……看来撰写此书的人该是一位女子。”
翻开了旧稿,尤为柔美清丽的簪花小楷出现在了白清越的眼前,这让她眼前一亮,依照经验来看,写书人字写得好,故事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有着这样极好的第一印象,白清越只看了开头几句便彻底被这《青玉案》吸引住了。
“吾与她相识于元夜千灯之时……”
不同于其他的话本子,这名为“姚瑶”的写书人,是以讲故事的口吻来写的,讲的,便是她与他的初识。
初识、相熟、相知、相守……虽然平淡如水,却让看到这个故事的人由衷地为她与他感到喜悦。
存稿将尽,随着星星点点的墨污,她与他如暖阳一般照得人心舒适的平凡日子似乎迎来了密布的乌云:他病了,病得很重,即便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大夫,对他的病也是药石无医。
“我很想你……”
“嗒!”
一滴泪水滴在了存稿的结尾处,随之而来的是白清越愈见汹涌的痛哭。
“呜呜呜……”
虽然白清越已是这天下第一书局的掌事,可细究起来,她今年也才刚刚满十六岁。十六岁或许在别处的人家看来,已经是到了谈婚论嫁生子的年纪,委实算不得小。
可在白家,无论男女都是十八岁之后才会开始谈婚论嫁,十八岁之前的白家人,在长辈们的眼里都是小孩子。
小孩子,和大人最为不同的,大概就是有哭泣的权利。
“呜呜呜……姚瑶大手的《青玉案》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这么好的稿子为什么我从前都没看过?比之《紫罗囊》也不为过!”
说来也奇怪,都说知音难寻,却不知也是因为冥冥之中注定的知音多是古怪之徒。
白清越就是有这样的古怪脾气和习惯的人,每每见了好的话本,尤其是那种最后痴男怨女阴阳两相隔又或是天上人间不相见的话本,她看得心中难过,就越是想哭,她越是想哭,就越想再看一遍又一遍。
自小长在白氏书局里,白清越早就记不清自己哭过了多少场,幼时她在曾祖母,也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初代元十四的书斋乱翻,每日总要哭湿两、三条帕子。
其实,她已经很久,很久没为一个好看的故事而哭过了。
她决定,要去见这位写了《青玉案》的写书人。
七
“嗯?是陌生但又有些熟悉的气息……”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午后,明月从太凤君汤灵峰刚刚请过安回来,顺便领回来了一大堆的公文和奏折,多亏有内侍李和一起帮忙搬过来御书房,不然她今天怕是腕子会断掉。
然而,一踏入御书房的内阁,女帝明月就察觉到了有些异样的氛围。
是直觉也好,是出于一名武者的警觉也罢,这内阁之中,似乎除了她与内侍李和之外,尚有第三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