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一直喊娘一直流泪……我还以为婆婆飘出来了……”
阮娆埋头在他怀中,心有余悸的闷声道。
裴璟珩顿时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想什么呢……她都去了十几年了,说不定,早转世为人了。”
“那你刚才……”阮娆抬起头,不解的眨着眼睛。
“是因为我尖叫,勾起你什么不好的回忆了吗?”
裴璟珩没有回答,反而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阮娆以为他不想说,于是也没再继续追问,两人就这样沉默的走了好一段,却听他突然开口,声音又低又缓:
“当年她生下我不久,精神就出现了问题,经常整日整夜的哭泣,也不说话。”
“那时候父亲也经常不回家,跟她的夫妻关系一直都很紧张,她就这么一日日的憔悴下去,精神越来越恍惚,突然某一天,开始歇斯底里的尖叫摔东西。”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三岁,有了记忆。”
“我想亲近她,可奶嬷嬷说她很危险,只让我住在这里。”
他在一间厢房面前停下脚步,推开了房门。
一股发霉的潮木味顿时扑鼻而来。
阮娆跟着他走进去,果然看到一堆孩子的玩具,木头做的小马和佩剑,窗下的书案上摆着习字贴和三字经,只不过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裴璟珩在书案前站定,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撩袍坐下,一个人静静回忆着。
“我从三岁便一个人住在这里,整日最常做的事,便是趴在这里,抬头去看正屋的门窗,期望能见她一面。”
他的目光也顺着窗户朝正房那边望去。
“可惜那扇门始终关着,窗户即便偶尔打开,光也照不进去,里面黑漆漆的,飘着苦涩的药味。”
“不过我倒是能经常听到她的声音——每天晚上,都会有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摔打声将我吵醒。”
“我很想她,也很担心她,有一天夜里,我趁着嬷嬷不备,偷偷跑进了那扇门里……结果我差点被她掐死。”
说完,他垂下眼眸,神色说不出是哀伤还是自嘲。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听得阮娆心酸不已。
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六岁,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了。
却不曾想,神童天天爹不疼娘不理,孤孤单单活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环境里。
阮娆越想越心疼他,俯身抱住了他。
“都过去了,澈哥哥。”
“以后,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你有了自己的家,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合格的好父亲……我也会努力做一个好母亲。”
裴璟珩抬头看向她,凤眸染了微红,喉结不停滚动。
“老天总算待我不薄,把你赐给了我……我此生也算无憾了……”
他声音有些发涩,一下将她拉坐在腿上,与她紧紧相拥在一起。
再厉害的兽,也有柔软的肚皮。再厉害的男人,也有不为人知的脆弱。
直到这一刻,阮娆才完全读懂了他,读懂了他往日那些暴行下隐藏的无措和渴望,也原谅了他曾经的霸道和莽撞。
上天待她也不薄,这样一个外似冰内如火,重情重义的铁血男儿,满心满眼也只有她一个。
即便她骗过他,杀过他,害过他,他也全都既往不咎,即便他自己从没被人爱过,并不知道该如何爱人,却仍愿意献出自己的满腔赤诚去爱她。
夫复何求呢
静谧的午后,新婚燕尔的小夫妻紧紧相拥着,默默陪伴着彼此。
双方都在脉脉流淌的温情中,找到了与过去一切和解的救赎。
“其实,我娘的死,多多少少也有我的原因……”
时隔多年,裴璟珩终于放下重压,用最平静的语调,说出裴家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