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清忍受着双眼的剧痛,看清自己指尖沾染的鲜红是什么后,大吃一惊。
哇呀,出血了!
看着壁画异象未熄,那上面最大的光团忽而带着一种叫人不敢直视的威压。秦如清飞快得出自己恐怕触碰了什么禁忌的结论,当即稽首一拜,垂目高声:
“晚辈失礼,望前辈见谅!”
静了一会儿,秦如清感觉到那股威压消失。刚松一口气,忽而又地动山摇起来,古殿顶部因为这摇动有瓦片和碎石掉落。
秦如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变化。
不是吧,她真的是只是多看了壁画一眼,并未有冒犯之心啊!难道这动静是想惩戒她
秦如清站起身,一时有些拿不准现在是该逃跑还是乖乖呆在原地接受惩罚。
按理说她是该跑的,这种情况她也一向溜得很快。可当她拔脚想开溜时,理智又生生摁住了她。
如果当真是大能惩戒,她也根本跑不掉,反而会因为这个动作更加触怒大能。而且她也真的没做什么啊!
在两个呼吸的时间里,秦如清决定留下来看看情况。
终于地动平息,秦如清还未松一口气,古殿平铺的玉石地面忽而亮起一道道线条,线条沿着地砖的纹路缝隙快速移动,很快刻录成一个面积占满整个大殿的阵法图纹,其复杂繁复的程度超出秦如清这辈子的所见所闻。
原来这看似平平的荒古大殿中竟然隐藏着一座巨大的阵法!
再看大殿正前方的照壁上,原本雕刻着一个巨大的兽首,此时,那兽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一股极为凶厉,充满怨恨的威压浩浩荡荡从兽首雕像里面传出。
这威压叫秦如清定在原地,不是楞地反应不过来,而是真的动不了。秦如清只能眼睁睁看着照壁里面钻出浓郁到发黑的暗红雾气,雾气凝结成一个巨大的兽形,像是照壁的浮雕活了过来。
秦如清的身体紧绷到极致,在兽形凝结完成之前,终于挣脱了威压的桎梏。没有任何犹豫,秦如清第一反应就是往殿外跑。
她已经看出来了,如果说她前头双目流血是因为看多了那副神异的壁画反噬所致,那后头这动静恐怕就跟与这无关了。
眼前这情况,非常有可能是这荒城古殿中某种防御机制被触发了!
秦如清想到之前在壁画上看到的内容。人族大能斩兽皇,取晶核,创立罪城,封印怨气……再看如今在殿中由黑红雾气凝结成的兽形——这莫不是那兽皇的怨气
大事不好!得赶紧跑,不跑怕是小命要交代在这里!
这个饿鬼道罪城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试炼地,而是上古大能封印妖兽怨气之所!秦如清怀疑连第五家都不知道罪城的真相。
这么紧要的地方防御机制被触发,一个不好,她怕是要瞬死当场。
秦如清脑子转得极快,身体已经来到殿门口,只差一步就能出去,被不想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
秦如清愣住,下一秒转身回头,看见雾气凶兽已经彻底集结完成,心里哀嚎一声:完了,这鬼地方竟然不给她出去!
那雾气凶兽完全不给秦如清多余的心理活动时间,凝结成形后,巨大猩红如灯笼的双瞳很快转向秦如清的方向,怒吼一声,直接扑咬而来。
与此同时,秦如清周身直接冒出金焰。
莲火附身瞬间开启!
秦如清没有任何留手,直接开大,用吃奶的劲儿飚出最快的速度躲过了这一击。
祸不单行就是如此,秦如清很想哭,她现在不光是被锁在殿内出不去,她的实力还被这个荒城的不知名规则限制着啊!
就算是有这些日子的恢复,她也只能发挥出一半的实力。这个雾气凶兽极有可能是兽皇晶核的怨气残留,凭她目前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抵挡。
秦如清脑中飞快地想着主意,躲过这一击后,转手唤出了自己本命法器小莲花,开始借助法器的速度加成慌乱躲避凶兽攻击。
与之周旋一阵后,秦如清察觉出了端倪。
这雾气凶兽似乎只会单纯做扑咬动作,并不能使用其他法术……也是,它很可能只是道怨气,还是经过不知道多少年消耗的残怨。若是真的兽皇在世,哪还能等到秦如清召唤出什么法器逃亡,估计抬手就给她灭了。
想明白这点,秦如清心中稍定。
残念好哇,残念妙!
能发挥出的实力有限,这就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即便实力削减大半的兽皇怨气依旧是她难以企及的高度,但至少从必死之局变成濒死了不是。
秦如清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
经常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的她熟练地躲过雾气凶兽的攻击,一边分出心神加紧恢复道体掌控。
理想状态下当然是秦如清能彻底恢复实力,然后趁机找到脱险的办法。但理想就是这么骨感,实际情况却是,一心多用,各方面难度都太高,秦如清力不从心,怨气开始反过来侵蚀她的神志。
与暗红怨气周旋的时间越长,秦如清就越心浮气躁,甚至有种暴躁想要杀人的冲动,根本无法集中思维,更别说一心二用,在一边躲避攻击的情况下恢复实力了。
秦如清的求生本能让她瞬间做出用本命火守住丹田灵台的举动,以防彻底失去理智。
她晓得自己的火焰对于怨魂邪祟拥有极强的杀伤力,眼前这个雾气凶兽属于自己的火焰能克制的范围,虽然因为实力差距,效果会大大削弱,但保全自己留存最后一丝神志应当是可以做到的。
为抵御这股怨气的侵蚀,秦如清故意哇哇大叫,试图用沙雕的言论保存理智:
“不是吧,我今儿才真正晓得惜命,老天爷你不会转头就叫我死了吧!九转雷劫都没将我劈死啊!都说祸害移千年,咱可是才活了十几年,正是大好年华的南岭村头第一祸害啊!”
欢快的言论下,秦如清的太阳穴却突突地跳,她的额角冒起青筋,嘴上依旧嚷嚷:“我去,脑仁像扎了针,想哐哐撞墙发大疯!现在谁来招惹我能直接给他创飞。”
“……”
秦如清故意转移心神的方法确实帮助她抵御了一部分怨气的侵蚀,但从长远来看,只是治标不治本。
在这极端危机极端紧张的情况下,秦如清反倒出奇地冷静下来,在抵御怨气之余找到了一丝思考的能力。
只能说秦如清经常作大死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她在危险边缘游走这套很熟练,越紧张危险越能激发出她的潜能,又有生死意志加持,秦如清冥冥之中似乎抓住了一丝灵感。
存活的机会还是落在这个荒城限制的规则上!
她之前以为自己的道体被封印,然而她就真的感知不到道体的存在了,连本命火都唤不出来。直到后来她意识到是这片空间的规则在引导她的意识,情况才有所改变,道体重新被她感知到,实力逐渐恢复。
如今再看,或许她还是没有完全领会这种规则的精神。这种规则的神异之处在于,它能对你进行意识上的引导,从而将错误的认知变为一部分真实。
既然如此,她能不能反过来利用这种规则:我不用你给我洗脑,我自己给我洗脑,然后,你能不能将我洗脑的东西变为真实
秦如清的猜测要是给外人听来实在荒谬极了,可秦如清自己却觉得,或可一试!
没有任何犹豫,这种关头也容不得秦如清多想。她开始在心中疯狂给自己洗脑:
我很强,我很强,我天下无敌第一强!我强到能打败眼前的兽皇怨气,能轻易将第五翎羽揍飞……我对道体的掌控已经来到一种纯熟至臻的程度,我的道体已经进化到第三阶段……
生死关头,秦如清当真是没敢留嘴地吹嘘自己。她并非是单纯在心里默念,而是一边念一边感应这荒城里的规则。
老实说,一直以来她对规则这种东西都是一知半解,只晓得规则极为神异重要,似乎是元婴之上才能触碰到的东西。
她距离真正掌握一种规则最近的一次就是和党卿对战的那回。那次,党卿似乎体悟了一种规则。但她没悟到。
再往后就是来到仙品的四狱,前两狱的奖励,从某种意义上说应该也算是一种规则雏形。
可雏形终究与真正的意义上的规则不同。秦如清现在就是在试图撬动这荒城里的规则之力,以此增强自身实力。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一件难度多高的事。
也幸好她不知道。
不然,晓得了天的广阔,地的宽厚,也就心生畏惧,不敢去翻天入地了。
秦如清陷入了一个很神奇的状态。她试图去抓住曾经与规则擦肩而过时那一瞬感觉,于此同时,她依然在给自己洗脑。
我对道体的掌控很强……反复灌输这个概念,秦如清的道体仿佛真的兴奋起来。
它像秦如清受伤濒死那样运转到极致,却不是来修复伤势,而是感悟规则。
秦如清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不知道自己的双眸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为莹亮的绿色。
但她可以感知到,眼前的世界,似乎真的有点不同了。
对曾经的秦如清来说,天地间聚积的能量单位是灵气,她吸收灵气,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可现在,当道体运转到某种程度时,世间的能量单位似乎变了,它变成了,规则。
规则之力像一条条丝线,将这个世界编织成了一张大网。
如果不是现在形势危急,秦如清当真想停下来好好观察一下这个网状世界。只可惜,她没时间。
而且,就算看见了规则之力,她也不知道怎么用。秦如清只能一边给自己洗脑,一边像吸收灵气一样装莽懵懂地吸收这些丝状规则。
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没时间体悟了,先吞了试试!
秦如清调动所有心神,用尽全力,才从眼前的世界大网中抽出一条,规则丝线入体,身体没什么感觉,脑仁却开始抽搐,疼得快要爆炸。
好在秦如清是一路作死作过来的,竟生生忍住了这股疼。她的气息开始攀登。
秦如清从玄奥的网状世界抽离,然后惊异的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变强了。她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手,一边躲过怨气凶兽的追击,一边兴奋道:
“蛙去,真有用!这是什么规则啊,这么从心!简直太适合我了,这要是能彻底掌握,岂不是说我想成仙就成仙……啧,想想也不可能,即便是现在,我的实力也只是比先前有所提升而已,跟我洗脑的程度可是差远了!”
“不过”秦如清看向由暗红雾气组成的凶兽,低声,“不过应对眼前的危机应当是够了。”
秦如清就明显感觉到怨气对自己神志的影响大幅度降低。
她,有余力反击了!
秦如清手托莲花,法器氤氲起光泽,映得她双目莹亮璀璨,“就让你吃一计有我法器威力加成的青莲印!”
“上古人族大能将你封印在这里,你就好好待着不好吗,我又没招惹你,你非得来搞我干嘛!”
秦如清咕哝着,开始反击。她并没想着要把这怨气打败,谁知道她吞下的那丝规则之力能坚持多久,她现在对规则可不熟悉。
当前最主要的还是找到口子出去。保命为上!逞能还是不必了。
金焰本就对魂体邪祟有压制作用,几记大招吃下去,凶兽身体开始虚幻,眼见着暗红怨气要溃散,秦如清目光一喜,加紧手中的攻击。
终于,巨大的暗红魂雾终于难以维持兽形,变成一团气。秦如清见状开始留神这古殿门外的透明结界是否松动,她好趁此出去。
哪知,秦如清没等到结界松动,变化陡生。溃散的怨气忽而化作红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速钻入秦如清体内。
她的双目瞬间变红,气质大变。
秦如清在心里喊了声糟。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怨气入体,开始迅速吞噬她的神志。
这是上古兽皇的怨气,强悍到根本不给秦如清反应的时间。她无力抵挡,哪怕是撬动了规则之力的现在,也不行。
最后一丝神志被吞没前,秦如清朦胧中似乎听到一声来自虚空的叹息。
先前的十二幅上古壁画中,让秦如清反噬的那道壁画忽而光芒大作,里面竟然浮现一道人影,而后人影从壁画中走出。
他周身白茫茫的,叫人看不清面目,只晓得轮廓大概。
人影看着双目湛红的秦如清,伸出掌心,就这么轻描淡写一拽,即将要吞没秦如清最后一丝神志的兽皇怨气竟然就这么被他拽了出来。
人影从容地结了几个术印,将暗红怨气团成一团后,重新封印回照壁浮雕中。
周围的时空像是静止,秦如清闭着双眸,像是陷入了昏迷。
人影空灵唤了一声:“醒来。”
不多久,秦如清颤巍巍睁开双目。
她的意识还停留在事情发生变故而她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刻。眼前白茫茫的,不是古殿内部的场景,像是来到了另一片时空。
秦如清的视线落到前方虚虚发着光,存在感极强,又虚幻缥缈,叫人捕捉不到的人影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有了前头的变故,秦如清简直不知道眼前的人影是好是坏。
谁知道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妖兽怨气。
人影像是看破了秦如清的心理,开始自我介绍:“我乃罪城的看守者。或者用一个你熟悉的称呼,罪城的审判者。”
秦如清想起审判庭中那道高不可攀,面容不可捉摸的人影,惊异道:“您是罪城的审判者,就是坐在审判庭上的那位!”
人影却摇头:“那只是我的一道神念,代我管事,真正的我一直沉眠在壁画中。”
秦如清默了半晌,忽而扣首行大礼。
她嘴中高声:“望前辈赎罪!晚辈前头不识尊驾,行动冒失,惊扰了前辈。晚辈已知错了!”
秦如清认错的速度一流。
当这个虚飘飘的人影说他一直沉眠在壁画中,秦如清顷刻之间就反应过来是哪一副。
不就是她之前多盯了两眼就双目流血反噬的那副嘛!
壁画所记录的皆是上古之事,那能宿在壁画中沉眠至今的,该是怎样一位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