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看,自己的脚好像轻车熟路,是往蓬莱走的,不是跟她师父回方壶。
她心道,哎,真是财迷心窍,肯定是看人家蓬莱有钱,所以身体就很诚实往那边走了吧。
她甚至都知道上山怎么走更快,绕过那棵苍天古松,再绕过一片花田,爬过几百道阶,顺着一条被踩秃的小草径,就到了山顶。
似乎有人曾经拉着她的手,带她一遍遍去数那些玉阶,摸过沿途所有松针!
温雪言讳莫如深,满眼都是心疼,好像怕她回去触景生情,却又不想让她瞧出来。
她假装自己不知道和师叔乱过伦理纲常,道:“啊,我想回蓬莱给师叔拾掇拾掇,毕竟他是为我……们才牺牲的嘛。”
她看着温雪言脸上变得愈发难看,又很快转了话辙,“嗯……我本来就是想师叔没有弟子,不该让他的山头这样破败了,头七回来,他得多寒心呢!”
她并不知道,仙人是不会回魂的,死了就是死了。
“师尊如果不喜欢我去,我回方壶就是了,您别生气了。”
温雪言哪里是要生气,他是又要憋不住眼泪,胸口才起伏得那样厉害。
温雪言觉得自己今天是忒没出息了,回过身去,给自己抹去了两滴眼泪,又抽了自己一嘴巴,平复一下。
“嗯,我本想说,你是不是,也该早点筹备你的归墟龙宫了。”
荀音瞪大了眼睛,眼珠子转了几圈,终于想明白,自己曾经要有个龙宫,成为归墟龙王啊!
她装得倒是小心翼翼,让自己看着不像刚穿越来的,而是一枚失忆的原主。
可这番小心,在温雪言眼里,既拙劣又可怜,根本不想戳穿。
她问:“归墟……没有龙宫吗?当这个有什么好处?我怎么弄个龙宫?师尊,您别不要我!”
温雪言听她这一番连珠炮似的,心里头更酸了,这丫头今天是存心要让他泪洒当场啊。
虽然她挺大个龙,什么都不缺,很快就能吃四海的供奉,可是,毕竟她是没了夫君,还不知道自己真的失了忆。
温雪言有一种自己的闺女死了男人,又回了娘家住的感觉,满心都是发愁。
“哎,我不管了……你爱回哪回哪!”
撂下这么一句,温雪言就飞快地跑回方壶了。
荀音被他带的一道风卷过,头发都吹飞了,顿时打了个寒颤。
嗯……师尊的哭声隔老远都传回来了,他应该真的更需要安慰吧!
她没有关系的。
即便“原主”和师叔曾经感天动地,那也都化为了尘泥,破碎了泡影,与她无关。
她一转身,在两条路中间,还是选择了那条玉石台阶,上了蓬莱山。
甫一进去,她心口便是一阵刺痛,就好像,里头有个冰凉的锯齿刀片儿,一下一下剌她。
山风太大了,她望着那一地被锤碎的玉花、劈开的古松,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高高的山顶上,岩舍在无星也无月的夜空里矗立着,春寒料峭,把周围的残叶都刮得乱舞。
这玉屋真好看,可惜,从此就要空了。
那里头,曾经也有人对坐谈笑,也有人哭着互诉衷肠,也有人缠绵整夜两相欢。
她想到这里,觉得太落寞,就打了个响指。
啪一声——心里想着能燃起一团火,还真就给点起来了。
她心道,她还真是个修仙问道的天才,一学就会。
这团火光给了她一点儿勇气,去推开这扇已故之人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