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二日,工部主事陆澄元上疏,弹劾司礼秉笔太监、东厂提督魏忠贤。
魏忠贤捧着奏章,似有千斤。他有心藏匿这份奏章,又怕朱由检知道,上次朱由检明白无误地说过,“无论弹劾的人和被弹的人是谁,立即送来见朕”。欲要尽忠,将奏章送给朱由检,但那是弹劾自己的奏章,朱由检要是准了,那自己的身家性命可就握在朱由检的手里。
魏忠贤迟疑不决。
恰巧内阁次辅施凤来找魏忠贤有事,魏忠贤将陆澄元弹劾的事,和施凤来说了。
施凤来暗暗心惊:这世道怎么了?真有人敢弹劾魏忠贤?他面不改色,“九千岁,属下能否看看奏章?”
“奏章已经拆开,看看有何不可?只是不要对外声张。”魏忠贤方寸已乱,施凤来现在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不知道这根稻草能不能救命。
施凤来接过奏章一看,立刻就有了主意:“九千岁,以属下看,这份奏章可以送达圣上。”
“嗯?”魏忠贤眼睛一瞪,这可是咱家的身家性命。
施凤来靠近魏忠贤,小声地说:“九千岁不用担心,这份奏章,弹劾罪行并不严重,所列证据也不充分,即使圣上相信,九千岁也不会受到严厉的处罚,反而可以看看圣上的态度。”
魏忠贤接过奏章,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果然像施凤来说的那样,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果然如此,那你说说,要是皇上相信这份奏章,咱家会被判个什么罪?”
“九千岁服侍两任圣上,这么一点过错,圣上还会惩罚九千岁?”施凤来拱拱手,朝魏忠贤发出会心的一笑。
“恩。”魏忠贤闭目思考良久,“咱家这就去见皇上。”
魏忠贤已经去得远了,施凤来四顾无人,赶紧掏出锦帕,擦干头上的汗水。
乾清宫,朱由检果然没有惩罚魏忠贤:“能将陆澄元弹劾自己的奏章送来给朕,说明忠贤心怀坦荡,朕可依赖之臣。至于这个陆澄元……捕风捉影、鹦鹉学舌——算了,他也没什么大恶,朕暂时就不惩罚他了,免得污了忠贤的贤名,这奏章,留中不发!”
“老奴谢陛下恩典。”魏忠贤匍匐在地,心中还在感激施凤来。
十月二十四日,兵部主事钱元憋上疏,弹劾魏忠贤,朱由检依然留中不发。
十月二十五日,刑部员外郎史躬盛上疏,再次弹劾魏忠贤,朱由检还是留中不发。
当天晚上,东林党首脑在天然居酒馆紧急磋商。
十月二十六日,江苏海盐贡生钱嘉徵上疏,弹劾魏忠贤十大罪状: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列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无圣;七、盗爵;八、掩边功;九、伤民财;十、通关节。
钱嘉徵的奏章没有送到内阁,而是走了张嫣的路子,通过内臣直接送达朱由检。
十月二十七日,朱由检在乾清宫召见魏忠贤。
“陛下?”魏忠贤到了乾清宫以后,感觉气氛不对,朱由检端坐在桃木椅子上,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朱由检没有说话,只是一挥手,侧首出现太监曹化纯。
曹化纯没有像往常一样,对魏忠贤谄媚着躬身俯首,他身体站得笔挺,从袖中抽出钱嘉徵的奏章,一口气宣读完毕。
魏忠贤震恐伤魄,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反反复复只是一句话:“老奴冤枉,老奴冤枉……”
朱由检等魏忠贤的眼泪快要流干了,这才缓缓出言:“忠贤,前几天多人弹劾你,朕还不信,所有的奏章都是留中不发,没想到呀没想到……忠贤,这十款罪状,内中可能有不实之处,但你扪心自问,内中就没有一两款属实?这哪一款罪状,都够你抄家灭族呀!”
“……”
“忠贤呀!亏先帝和朕那么信任你,将奏章这种大事让你处置,将玉玺这种神器让你主管。”朱由检的右手有节奏地拍打桌面,差点就和魏忠贤一样涕泪横流了,“忠贤呀!你有负先帝,有负朕呀!”
魏忠贤偷看朱由检,知道眼泪在朱由检面前再次失灵,“陛下,老奴万死,老奴请求陛下看在老奴对先帝、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份上,看在老奴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求陛下为老奴做主。”
朱由检从怀中掏出白绸锦帕,偷偷抹了一把眼泪:“人众言畏!忠贤,他们会放过你吗?”
“陛下,老奴愿为先帝守灵。”魏忠贤叩头如捣葱,现在情况危急,先保住性命再说。
“守灵?”朱由检顾不上流泪了,“对,为先帝守灵,忠贤,你去白虎殿,抱好先帝的灵位,有先帝的灵位在,他们谁也动不了你。”
“老奴叩谢陛下圣恩。”魏忠贤哭哭啼啼,离开了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