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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父子(2 / 2)

阎行这边在猜测自家父亲的打算,而其他人就人选和数量的事情商量计较开了。按照惯例,这种随军出征的大事一般都要抽调族中各房的子弟还有豢养的部曲、宾客,再加上招募来的义从、从奴仆中挑选的青壮,编为一支人马,挑选族中知兵的主事亲自率领。

可是今天族中会议的气氛颇为奇怪,人数很快被确定为三百人,编成左中右三屯组成一个小曲。只是在带兵人选上,迟迟没有确定下来,主事们推选了几个人选,都被阎父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很快就有主事看出族长的心意是想让自家的长子领军,在试探性地推举阎行之后,果不其然阎父没有立即反对,而是再次让众人商讨决定。

这下子族长的意思就已经很明朗了,于是平日里站在阎行一房阵线的主事接连出来推举阎行掌兵,统领出征的族中兵马,而反对一方因为少了阎历这个主心骨,再加上阎行本人确实是阎家新一代中的翘楚,文武兼资,气力过人,所缺的不过是一个主事的身份。最终,阎行以压倒性的优势成功被任命为此次出征掌兵的主事,五天后率领兵马前往允吾城和其他各家人马汇合,听令于韩家帐下,随军东征。

敲定了人选和人数后,诸主事又商讨了需要筹备的物资辎重等事宜,直到了日渐正午这次族中主事会议才结束,各位主事才相继告辞离开,各自回去准备相应的事情。

阎行在路上奔波了好几天,感觉也有些乏了,本来也想随主事们退下,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却提前将自己留了下来。

预感父亲可能有大事和自己商量,阎行重新坐下来后一直留心注意着。果不其然,阎父在交代了阎行此次随军出征要趁机结交金城各家的其他少年翘楚,重新审度天下大势,磨砺自家心性等诸事后,重头戏终于来了。

阎舜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竟有了丝丝的颤抖,他望着阎行继续说道:

“有谶言‘代汉者,当涂高也’,金城韩家家主名遂,遂者,道途也,正应此谶。今四方骚动,兵戈不止,吾等可举家相随乎?”

这是一件攸关家族兴衰的大事,看着父亲热切的眼神,阎行心里一颤,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件事。

新莽末年,谶言盛行。宛城的大姓李通、李秩、李松一家就是因为“刘氏复兴,李氏为辅”的谶语,举家相随舂陵刘氏。而到了本朝,谶纬之学更是得到各代帝王们的提倡和推崇,加之儒家思想的附和融合,可是说盛行于当下,成为官方的一种统治思想,不仅是盛行巫祝、卜筮的凉州地区迷信此道,就连中原地区的士大夫也有很多人对此深信不疑。如历史上,就是在这一年,冀州刺史王芬因为听信了平原方士襄楷根据“天文不利宦者,黄门、常侍真族灭矣”而做出的谶言,图谋起事,结果走漏了消息,被迫自杀。

现在显然是因为金城韩家携大胜之威,风头一时无两,让原本鼠首两端的金城各家萌生了攀龙附凤的想法,就连自己父亲也开始有了依附“真龙天子”的想法。可是具有先知的阎行当然知道韩遂虽然能够一时雄踞西凉,但最多也就是个隗嚣、窦融之类的人物,绝不是什么真命天子,阎家如果举家相随从长远来看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于是阎行沉吟了一下,才缓缓说道。

“孩儿以为此事不妥,前汉之时有谶言‘刘秀当为天子’,国师刘歆虽改名刘秀,然并未应谶。今韩家家主原名为约,以行度之,恐非应谶之人,举家相从之事,攸关举族上下之兴衰,宜暂缓图之。”

阎行不可能直接说出韩遂只是割据一方,不是真龙天子,所以只能援引前汉的谶语‘刘秀当为天子’来劝阻阎父。新莽之时,流传有‘刘秀当为天子’的谶语,当时的国师刘歆改名为刘秀,很多人都以为他位高权重,定将取王莽而代之,结果刘歆引起了王莽的忌惮,反而被王莽所杀,顺带牵连了一大批想要攀龙附凤的人。

果然,听了阎行的话,阎父脸上阴晴变幻,陷入了沉思,大堂上顿时变得异常寂静。

阎行心想还是要让自家的父亲单独静思一会,于是告了声罪,起身想要离开。

“行儿!”

就在阎行转身的时候,背后再次响起阎父那沉稳的声音。阎行内心一激灵,急忙转身面对阎父。

“我知你有超乎常人之志,然天下之事,有可为,有不可为。困敌之势不以战,损刚益柔,此次随军东征,守全为上,切记切记!”

阎父目光炯炯,语重心长地说出这一番话。阎行眼眶一热,看着自家的父亲,他虽然正襟危坐,但也难免露出了老态,两鬓头发花白,眉角之间又多了几道抹不去的皱纹。

“孩儿谨记!”

最终阎行忍住了眼泪,转身向外走去。阎父望着阎行魁梧的身形渐行渐远,最终在堂外拐弯处消失不见,他伸手揉了揉已经发麻的双腿,抬头望着宽阔的屋宇,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发问。

“将兴吾家者,其惟此儿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