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行的眼光也慢慢温和下来,他慢慢端详靠在自己胸前的阎琬的一边侧脸,白马过隙,自家的小妹也已经悄然长大,出落得愈发标致,脸庞那点婴儿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略显憔悴的瓜子脸,水灵灵大眼睛中,有晶莹的泪珠正在簌簌而下。
阎行没有再跟以往一样,去抱着小妹,而是伸手轻轻拍打了她的后背,像是一种无声的疼惜和安慰。
“没事就好,就好。”
阎行轻声在阎琬的耳边说道,声音少有的温柔。但阎琬抱着他的手臂反而将他抱得更紧,哪怕他胸前的皮甲再硬,这一刻,阎琬也不想松开。
这一幕同样落在站在院子中的杨阿若眼中,不知为何,杨阿若自认为已是坚如铁石的心扉被无形触动了一下,一股莫名的情绪萦绕在胸间,他收起了刚刚扬起的嘴角,抿了抿嘴,略微感到了一丝苦涩。
不过很快,杨阿若就从阎行和阎琬的身上转移了目光,他看到阎兴的熟悉面孔,也从门外显现出来,还有他的那些手下,不过他们此时已没了早先围坐畅谈时的傲气,面对这些披坚执锐的虎狼之师时,他们感到了一股来自百战老卒的特有震慑力,这种如山般的厚重凝练气质,让这些往日里桀骜不驯的游侠儿也变得有些拘束,开始谨言慎行起来。
阎行听到了来自身后的脚步声,他感觉到依偎在他怀中的阎琬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他这才再一次轻声说道:
“好了,别哭了,大兄就在这里,哭花了脸,琬儿就不好见人了!”
环抱兄长的阎琬这个时候,听到自家大兄的话语,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这才撒开双手,将脑袋从阎行的怀中挪开,只是却不肯多离开阎行半步,依旧靠在阎行的身边。
阎行知道自己的小妹受了很多的苦,没有在意她在众人面前的旖旎眷念,他转而将眼光投向那个脸色冷峻,目光锐利的布衣男子,这个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朴实无华,但他站在那里,那挺直屹立的身躯,却让人感觉到了,他就像是一把剑,一把藏在剑鞘中,却掩盖不住锋芒和剑气,随时随地都可能脱鞘而出的利剑。
“杨君,久闻大名,此番救助护送舍妹大恩,在下铭记于心,没齿不忘,此地鄙陋,不是叙旧之地,还请杨君也随我同至营中,让在下为杨君接风洗尘,略效主人之谊!”
面对阎行的主动行礼,杨阿若的神色也微微一动,他还没开口,这个时候,站在阎行身边的阎琬也随即敛衽一礼,向杨阿若说道:
“杨君,还请同至营中,让妾也好以表谢意。”
杨阿若嘴唇微微动了动,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他绽出一抹笑容说道:
“如此,那在下就叨扰了!”
···
见到了离别三载的小妹,阎行一行人还有杨阿若的一班游侠,很快就启程,策马回到了阎行扎在荥阳外的营地中。
阎行先让阎兴替他款待杨阿若等人,自己则带着阎琬,来到了一处给她特意安排的,靠近自己军帐的别帐之中。
“琬儿,阿父没有随同你们一齐东来?”
自打见面一开始,就一直掩藏在自己胸中的问题,现下等到只有和阎琬独处时,阎行终于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虽然,他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
“大兄,我——阿父——东进的联军大败的消息传来之后——阿父的旧病复发,病倒在榻——到三叔夺权之后,阿父的病情更是愈发严重——去岁之时——阿父就已经去了——他临走前,在嘴边还挂念着大兄,阿父他还——他说了——将兴吾家者,其惟此儿乎?”
说起心痛不已的往事,阎琬刚刚才止住的泪水再一次簌簌而下,她哽咽着将阎父临终前的话语,复述了一遍,阎行听到阎琬的话时,也是哀伤之情溢于言表,阎父这位这一世亦父亦师的亲人,自己终究还是没能够见他临终时的最后一面。
“将兴吾家者,其惟此儿乎。”
这一句话中,包含着多少临终前的希冀和期望。
阎行最终默默忍住了自己的泪水,有些事情,一旦踏出了步伐,就注定再也不能够停下来,要么一条路走到黑,要么就开辟出一条光明大道来。
而离开凉州,是自己在金城允吾、在汉阳冀城、在扶风坞堡,决定下来的事情,既然已经决定的,自己就会带着这一腔热血和肩负的使命继续走下去。
他轻轻拍打着自家小妹的柔弱的肩膀,安慰着哽咽哭泣的她,然后轻声说道:
“好了,别哭了,阿父虽然走了,但是还有大兄,大兄向琬儿保证,一定会振兴家业,我等一定会带着琬儿重新回到允吾,回到那个属于我们的家。”
“恩——营中不得有妇女出入,你暂且先在这处别帐中住下,千万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为兄会安排人手前来照料你,也会常过来看你的,别哭了,你先好好歇息一阵,为兄这就去让人去给你安排你爱吃的饭食。”
“嗯。”
阎琬虽然在内心,想要让阔别已久的大兄多在身边陪一陪她,让她一诉相思之苦,但是历经艰险磨难之后,她也渐渐长大,知晓人情世事,知道自家大兄的责任,当下就轻声点头答应下来。
阎行欣慰地拍了拍阎琬的手背,怜惜地看了自己变得懂事的小妹一眼之后,才转身出帐离开,他先派亲卫去吩咐军中庖夫准备一份精致的饭食送来别帐来,然后又亲自留下了一什心腹亲卫守护在别帐之外,叮嘱他们不可泄露消息,严加守护好帐中之人。
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阎行这才歇了一口气,转而迈步往另一处军帐而去。
在那里,阎兴正在替他招待杨阿若和那班对他有恩的凉州游侠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