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来,程武不知为何,心中也满不是滋味的。
以往在曹公新得兖州之初,自家的父亲就是曹公的谋主,曹公每有要事,都要亲自前来请教程昱,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自家父亲在曹公心目中的地位,逐渐被荀彧超越,现在连郭嘉、董昭都可能取代自家父亲。
程武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够这么快就被州府外放为一县之令、长,完全是因为自家父亲的功劳。可在自己借助父亲的荫庇攀缘而上的同时,自家父亲的地位却出现了动摇,对于并非士族大家的程家而言,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想到这里,程武虽然知道这可能会再次引起自家父亲的不悦,但还是鼓起勇气大胆问道:
“当日曹公召了大人四人前往堂中,其余三人各有见解,大人却不言己身,莫非曹公没有咨询大人的意见么?”
程昱察觉到了自家长子话语中的那一丝焦虑,他微微一笑,径直说道:
“曹公问了,若再加上以目光相询,那就是三次了。”
“可大人还是没有进言,莫非也赞同众人之议,遂无意人前附和?”
程昱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收起笑容说道:
“恰恰相反。在我看来,奉迎天子有利有弊,河东今日之困,也有可能就是兖州明日之境,董公仁虽是才智过人,但私心也大,‘刺两虎’之策有言过其实的地方,后患也不小,不仅可能放纵河东坐大,而且还可能因为过早得罪邺城,为日后埋下祸根。”
“那大人既然知道后患,为何不说?”
程武这个时候的语气已经完全显露出了急躁之意,在他看来,及时提醒曹公此策的后患,也许虽然不能够力排众议,但却可以避免碌碌从众,也借机稳固住自家父亲的地位。
“为何不说。”
听到了程武声音都变得急躁,程昱顿时重新睁开眼睛,目光既严厉又深邃,话语意味深长。
“时局易讲,人心难言啊。”
“你也要被外放担任一县令、长了,切记切记,这世间,才智之辈只有少数,绝大多数都是愚蠢之人,你可以有自己的见解,但却要学会隐藏自己的见解,否则明珠投于暗道,愚夫按剑而怒视,你就会被质疑、被忌恨、被排斥,甚至被杀害。”
迎着自家父亲凌冽的目光,程武脸上肌肉不禁一颤,他那颗火热急躁的内心一下子就浇灭了。
自己那从后背渗出的冷汗,经堂门涌入的秋风一吹,遍体生寒。
···
秋天是真的来了,骑在马上,被凉风吹拂脸庞的于禁心中说道。
秋天里,方便行军的天气,粮草堆积的仓禀,体力饱满的士卒,这一切无不昭示着时下已经接近用兵的好时机。
在这近一个月里,于禁的驻地也先后从中牟向西移驻到管城、再移到了陇城,一路上曹军步步为营,坚壁固守,从不贸然追击成皋派出的游弋刺探的西凉骑兵。就这样稳打稳扎,花了近一个月时间,于禁带着他的两千步卒进入了河南尹治下的陇城。
陇城距离荥阳不足三十里,隔着旃然水,如果于禁愿意,他的两千步卒疾行跋涉,半日就能够抵达荥阳城下。
而荥阳城中的情况,军中斥候已经探知清楚,河南守将翟郝早早将荥阳城中的民户迁入关内,只在荥阳留了五百步卒守城,就算再加上荥阳城北面敖仓的三百守卒,整个成皋以东,算起来也不过只有八百守卒,于禁若想强攻,旦夕可下。
可于禁却没有丝毫发兵进攻的迹象,他依旧在加固他的营垒,保护着他的粮道,耐心等待着来自兖州的最后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