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田不惜饿着肚子也要爬起来明末的街道,这并不是他游兴大发或是缅怀古人,驱使他这样做的根本原因是他想搞清楚自己究竟该怎样活下去。这些天来他通过暗自观察发现如今这个时代已经面目全非,被那个比自己早一步穿越的家伙破坏的干干净净。就说这汉家衣冠吧,本来到了明末这等时候,社会已经开放到了不屑于按步就班的生活,各种奇装异服也是层出不穷就是那些儒生士子也以标新立异为荣,可国土沦丧的那些年,一纸剃发令激起了民族感情,多少不愿从贼的人宁可舍身取义也要保持华夏正统。偏偏那位纵横天下的大元帅当今的皇帝陛下听闻此事之后,在三军面前挥刀自削长发并立重誓:若不扫平六和洗雪国耻髡发不止!
多么豪迈的誓言,将士无不热血沸腾舍身杀贼。在穿越者姜田的眼中就对这出大戏持不同观点,首先可以肯定对方也是个穿越者,所以在他的眼中髡刑不过是未来经常要做的生活习惯,三百年后除了一些想要表现艺术范或是利用头发遮丑的家伙之外,是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留着一头长发的。同时家中那个百战不死的老爹也念叨过,短头发便于战场救治,你说这边厢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要是还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那不是等着溃烂发炎嘛。于是超越时代的一幕出现了,大元帅治下的将士无不髡首以明复国之志,所以明朝这头私下里称呼这支军队为短毛军,满清那头则简单扼要的就俩字——髡鬼!
古人云:上下同欲者胜。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今后的几年中这支军队鲜有败绩,并借着皇亲的身份逐渐的在明末军阀中脱颖而出,一举跃升为最大的军事集团,打得满清只好借助长江天险守住半壁河山,哪成想被人玩了一手暗度陈仓直捣黄龙,空有百万大军最后只得狼奔兀突烧杀抢掠一番之后退入大漠。这时有人建议可以蓄发了,哪知被元帅大人一口回绝:贼子窜入荒原野心不死,怎能轻易言胜!
这番表演延续到了他登基,身为一国之君依旧不忘讨伐宿敌,使得市井之间纷纷仿效一时为年轻人追捧的行为。所以姜田也经常能见留短发不带方巾的普通人,他也曾经心动是不是剪去这三千烦恼丝,可后来又一琢磨,这年头根本就没有理发这个行业,真要是修剪的跟清末革命党人一般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这个念头暂时作罢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尽快的给自己找份工作,好摆脱现在这种尴尬的身份。自从他能挪动脚步之后,周围的那些仆人们话里话外中就透着那么一股子鄙夷。想想也是,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自己被人救活之后若不马上告辞,至少也要干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算作报答,可现在的自己不仅没有活干,就是每天的饭菜都要恩人省吃俭用的接济,别说是他这个秀才的自尊不允许,就是按后世的标准也够无耻了。
“夕芸姑娘,你每日操劳就不要再为我缩食了,在下岂能忍心……”不管姜田怎么说,这个叫夕芸的丫头都一声不吭,只是将寒酸的饭菜推到他的面前就跑的无影无踪,每到这个时候姜田都有种进退不得却心生温暖的感觉:“唉……都说人心不古,今日方知古人之诚千金难换。”
终究还是咽不下这酸涩的食物,不是味道酸涩而是内心苦楚,凭什么那个坐在金銮殿上的穿越前辈就能脱胎到武将之家?自己倒也是生在了军户,可这境遇相差的也太大了吧,就算是个书呆子那至少也要活在正常的世道呀,如今天下太平可儒家偏偏遭受到了打击,前明定下的秀才廪米一粒都见不到,想考功名走仕途就凭自己这点墨水是没希望了。除了边境上时刻防范着异族之外也没有造反的机会,难道说自己就活该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下去?其实也还有个选择,那就是规规矩矩的回到老家做一个小地主,但就算自己想回去,也要先凑足了盘缠才行。
“哟哟哟……”一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妇女上下打量着姜田:“你也是个读书人,这脸皮倒是一等一的厚。”
姜田知道眼前这人得罪不得,倚红楼的老鸨子是出了名的势利眼,不知道她怎么会忍耐自己暂住这么长的时间,可以肯定此刻已经是耐心的极限了。其实他很想扭头就走,但想到自己没有容身之所也没完全恢复健康,就这样走出去还是躲不开一死,心中未免有些不甘。
为了生存大计此时只能先忍一时之气,于是抱拳拱手微微弯了弯腰:“妈妈说的是,在下也觉得羞愧万分,怎奈腿脚一时不便只好厚着脸皮多赖些时日,等我寻得营生自当好生答谢您的慷慨。”
“瞧瞧。”老鸨子围着他转了两圈:“这读书人说出话来就是好听,再好听也当不了银子,你这么个大活人每天吃喝得多少钱?这些日子的房钱到算了,恐怕就你这酸丁找到了营生也还不起饭钱吧,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你若是现在就滚出去,我只当这两天喂了条野狗罢了。”
在围观者的哄笑中,姜田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自以为死过一次的人将很多事情都淡了,哪成想还是被这势利小人斗出了真气。他的表情越是平静,就越是证明心中的怒火到达了爆发的边缘,身体没动眼神却在乱瞟,他在寻找能作为凶器的东西,就算自己再死一回也要拉着你做垫背。就在他随时可能暴起发难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正躲在角落里紧张盯着他的夕芸,满腔怒火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自己若真的伤了人岂不是要连累这位善良的姑娘。而且自己似乎也没有注意到对方为了保全一个陌生人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姜田缓缓转动身体面对着鸨母,这次他郑重的朝对方作揖:“陈妈妈,你要说的我听明白了,过了这些天才来赶我走在下承您的情,不过走前我要说清楚,于我有活命之恩的乃是夕芸姑娘,这个恩我定然是要报的,若是在我回来接她之前受到了什么欺侮,我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别说是热闹的仆役们,就是见惯大场面的老鸨子也一时愣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着瘦弱的秀才就这样走了,姜田原也算是个军官的儿子,加上读书人的傲气,在气质上毕竟不同于市井之徒,再说他话中隐含着要替夕芸赎身的意思,报恩报到这种地步绝对算是重情重义之人,别他现在身无分文,谁敢保证将来不会飞黄腾达,别读圣贤书的现在不吃香了,但毕竟还是个文化人,比这里许多大字不识的人高级了不少,所以被震慑住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