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何尧臣后退一步,踱了几步,甩了甩手,道:
“你离着你弟弟沐君差的何止一星半点?若由你继承皇位,蜀国天下,早晚会是别人的。”
他昂首直行,肆意羞辱自己之前一直低声下气的帝国太子,在这瞬间,仿佛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怪不得欧阳老贼如此乐衷于霸凌皇帝,换做是他,他也愿意。
仿佛皇后受伤之后,顺阳侯再也无心遮掩,用几乎和丞相一眼的嘴脸,看着面前帝国皇帝、太子二人。
太子听后面红耳赤,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涨红了脸站在那里,一辆茫然不知所措。
倒是皇帝瞳孔微微收缩,但脸色动作却一如往常,丝毫没有变化,他走到太子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顺阳侯意在告诫,你要牢记”
话音未落,就见顺阳侯目光一闪,淡淡回道:
“陛下说的是,臣是以国舅身份告诫,忠言逆耳,希望殿下能够明白。”
太子怔了一会,又转眼看了看皇帝之后,才点了点头,回道:
“舅顺阳侯教训的是,我铭记于心。”
何尧臣目光闪烁,犹豫半晌,才转身面向皇帝,道:
“如今丞相已经动手,不知陛下您又如何打算?”
皇帝听后沉默不言,一语不发,何尧臣看了他一会,见他面色一如往常,心中觉得异样,但又想到若皇后出事,自己就像断了一条胳膊,再也无法通过她来控制皇帝,指挥朝政,心中烦躁不堪,将皇后平日告诉他的,在皇帝面前要忍耐谦卑的话置于脑后。
半晌,他见皇帝还不回答,心中烦躁,上前一步,道:
“陛下,丞相内害皇后,意图控制朝政,外擅兵权,妄想”
话音未落,就见皇帝突然微笑,淡淡道;
“顺阳侯一直说是皇后把持朝政,不知话从何来?”
何尧臣这次醒悟道自己说错了话,心中一凛,刚要开口道歉,但转念一想,皇帝懦弱,自己在他面前委曲求全,卑躬屈膝十数年,已经够还他了,现在何必再勉强自己,想到这里,他目光一闪,笑着回道:
“陛下,是臣一时失言,不过皇上,如今天下乱世,世阀门第干扰朝政有百十多年,臣忠于皇室,内心焦急,恨不能助陛下扭转乾坤,还宇内安宁,才说出这样的话来,望陛下恕臣下妄言之罪。”
皇帝看了何尧臣一眼,点了点头,来到床前坐下,看着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皇后,悠悠的叹了口气,道:
“既然顺阳侯认定是丞相害了皇后,那你想如何去做,以替皇后报仇?”
第一百二十五章西京乱(三)
何尧臣听到皇帝话中有松动之意,心中一喜,脸上显出莫名的狂热之色,回道:
“陛下,若要除掉丞相,为今之计,唯有以丞相谋害皇后为借口,放下顾虑,快刀斩乱麻,集中全力将丞相势力一网打尽!”
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焦急,似乎怕皇帝犹豫,不待皇帝说话,便急声道:
“皇上!欧阳老贼早有窃国之心,最近更是动作频频,若再放任他不管,皇权危矣!帝国危矣!江山社稷,危矣!”
说完,上前一步,垂首等待皇帝说话。
皇帝听后皱起眉头,坐直身子,仔细打量了一下何尧臣,回道:
“以‘谋害皇后’之罪为借口诛杀权臣,来堵天下悠悠众口,朕觉得有些不妥”
何尧臣眉头一皱,眼中闪过决绝之色,咬牙开口道:
“陛下,您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只要圣口一开,谁敢不从!”
说完,他眉头一扬,手指东方,道:
“欧阳云中甚至都没向陛下您请旨,就贸然向景云城增兵十万,且不说他妄图借机试探帝国将军,试探他们底线,为造反张力,但说增兵之后,汉国随后在边境上也对应增兵,一旦两国再起纷争,陛下觉得在景云城内,几十万大军分成两派的情况下,帝国胜算几何?”
皇帝听后神情一暗,摇了摇头,还未说话,却听旁边太子开口道:
“虽然舅顺阳侯所言极是,但毕竟事关重大,不能草率决定,此事还需好好计划筹备”
何尧臣似乎对太子颇不耐烦,不待他说完就嘴角一咧,摆了摆手,冷冷道:
“还要怎么筹备?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后悔不及!只有趁欧阳老贼现在没有准备的时候,老臣就攻其不备领兵包围相府,将老贼府邸上下全部抓起来,再在他的老窝里面放些铠甲武器,安排几个下人出面供他有谋反举动,则既可除掉老贼,又能让百姓心服,还可以替皇后报仇,为陛下雪耻!一石三鸟,何乐不为!”
说完,他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皇后,故作担忧的叹了口气。
太子见何尧臣对自己如此大不敬,心中忿恨,但又不敢发怒,咳嗽几声,退了几步,不再说话。
皇帝见状脸色一暗,似乎想劝慰太子几句,但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何尧臣把皇帝的神情看在眼里,鄙夷之心更重,甚至脸上也不加遮掩,皱起了眉头沉声道:
“陛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老贼这次他对皇后下手只是试探,下次对谁动手可就难说了”
皇帝已经听出何尧臣说话越来越不恭敬,眉头渐渐皱起,按住床边的手因为用力而显得青白,他咬住嘴唇,半晌,冷冷说道:
“顺阳侯的意思,朕明白,只是兹事体大,牵连太多,朕要好好筹划一番。”
说完,摆了摆手,不让何尧臣开口,道:
“时辰到了,该唤御医给皇后看病了,朕一会还要上朝,若无其他事,顺阳侯就先回府等候朕的消息。”说着转头对太子道:
“轩儿,还不起身送送你舅舅。”
太子很久没有听到皇帝在他面前用“舅舅”二字称呼何尧臣,一时错愕,没有回过神来,就见何尧臣目光一闪,冷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对太子拱了拱手,道:
“不劳太子大驾,臣这就告辞!”
说完,又转头对皇帝行礼,脸上露出一股怨气,似乎心有不甘,他咬了咬牙再次开口,道:
“陛下,臣今日有些失态,但臣敢对苍天自言问心无愧!臣做的一切都是为帝国江山考虑,为皇室社稷着急,陛下,臣和皇后兄妹几十年,太子又是臣的亲外甥,臣自然心系皇室,不忍天下被欧阳贼家所占,不忍帝国大权旁落到别人手中,若今日有失言失当得罪陛下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说完,目光一闪,向前一步,跪了下来,伏地不语。
皇帝眉头一皱,也不说话,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道:
“朕知道你忠君爱国,但仅以‘谋害皇后’罪名除掉丞相,终究有些草率,朕心里清楚,现在局势危急,若放任丞相胡作非为,皇位早晚会落入他人之手,那不止是朕丢了性命,更会使社稷倾覆,百年之后,朕也无颜见沐家列祖列宗,但你为官几十年,对朝局了解颇深,自然懂得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朕心有犹豫,无法下定决心,也是这个原因。”
何尧臣抬头看了前面的皇帝一眼,目光一闪,俯首道;
“是,臣知道。”
皇帝眉头轻皱,沉吟了一会,道;
“朕一会还要早朝,若没有其他事,你就先回府里候着,等朕消息。”
何尧臣点了点头,再行一礼,站起身来,退了出去。
在他转身离开的一瞬间,皇帝眼中杀气一闪而过。
而太子,依旧愣在原地,满脸的不知所措。
天色大亮。
蜀国文武百官在天极殿外等待上朝,几乎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讨论帝国近期发生的大事,猜测着景云增兵可能带来的后果,担忧皇后落水之后帝国的局势动向。
殿外广场上,大臣们泾渭分明的分成三派站立,各自讨论着不同的话题,互相之间远远相隔。
这是沐阳称帝以后,每天都在上演的场景,只是各派人数日有不同罢了。
现在人数最多,几乎占了全部大臣一半还多的那一派,为首一人正是帝国丞相,欧阳云中。
他独自一人站在所有人前面,如同往日那般等待司礼监太监从偏门走出,静鞭一甩,高声喊道:
“上朝!进殿!”I13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