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格诺里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对他说：“别急，像平时一样踢就行了。”

这句话仿佛充满了魔力，下半场的杨攀恢复了平时的水平。他在第五十分钟的一次似传似射的右路起球打在了横梁上沿，弹出了底线。这是杨攀全场最好的机会。当时场内一片叹息，如果这球进了，绝对可以入选本轮联赛十佳入球的。

希格诺里也很遗憾，他本来是准备在门前抢点的，但是一看这球径直飞向球门，就知道杨攀是射门。球没进让他抱着头有些懊恼，因为这个时候博罗尼亚主场1：2落后于切沃。

不过最后球迷们已经不再关心比分情况了，所有人都在呼唤希格诺里的昵称--“佩佩”。而马佐尼也适时将他换下，让他独自一个人享受球迷们的欢呼。希格诺里挨个和队友以及对手拥抱后，终于走到了场边，他高举双手，向全场球迷致意。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副很大很大的标语：“感谢你奉献给我们的进球，你是我们永远的队长！”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杨攀发现身边的贝鲁奇竟然在擦眼泪！而且不止是他一个人，很多博洛尼亚的队友都在悄悄地抹眼泪。退役，就是这样的吗？刚刚踏上职业足坛的杨攀还无法理解，对于职业球员来说，退役并不是退休那么简单，而是一次生命的死亡过程，一种灵魂从肉体脱离而出的痛苦。

离开了球场，他们就只有一半的生命。

※※※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在另外一个地方，意大利北方的米兰，圣西罗球场。另外一个老将也在上演告别的感人一幕。

当第四裁判高举换下布雷西亚10号的牌子时，所有人意识到一个问题，罗伯特·巴乔终于要走了。全场球迷起立为罗比送行，那挂满了圣西罗的“罗比，别走”的标语终于还是没有挽留住一个伟大球星的离开。

巴乔和场上的布雷西亚球员拥抱，然后ac米兰的一些老队员也过来和罗比拥抱，马尔蒂尼、科斯塔库塔……这些都曾是一起战斗过的伙伴，不管是在意大利国家队，还是在ac米兰。

巴乔终于走到了场边，他高举双手，鼓掌，挥手。

然后他下场，到布雷西亚的替补席上和所有的人拥抱道别，接着再到ac米兰的替补席和所有人拥抱道别。无论是队员，还是教练，队医，甚至是第四裁判，他一个没漏。

尽管比赛仍在继续，但是没有人再关心那个了，电视转播的镜头一直对着巴乔，忠实地记录下了他的每一个动作。看吧，看吧，看一秒就少一秒了。

和所有人拥抱道别完后，他向更衣室的入口走去，但他又折返回来，再次踏上了球场，在ac米兰禁区附近的角旗区站立着，双手高举，鼓掌，向球迷道别。而他的手上还拿着布雷西亚的队长袖标，现在布雷西亚没有场上队长了！

现场球迷的呼喊声到了最高潮，所有人都在喊：“罗比，别走！求求你了，别走！”

罗比咬着下唇，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他不愿意在大家面前流泪，不想让大家更加伤心。实际上罗比是一个比任何人都要坚强的人，在美国面对着命运的不公他没有哭泣，在意大利面对着命运的不公他没有哭泣，如今他要走了，带着些许遗憾，他仍然没有哭泣。

卡卡先一步就被安切洛蒂换下了场，这让他有机会好好的目送这个男人的离去。他呆呆的看着巴乔站在场地的一角向过去告别，而在场上比赛的人们都不愿意去打搅他，球绝对不会飞到那里。

让客队球迷都向他致敬，挽留他，这是怎样的境界？

再见了，罗比，能和你同场竞技是我的荣幸。

※※※

比赛结束，杨攀和队友们一起簇拥着队长再次回到球场上，向所有人正式告别。希格诺里再次忍不住眼泪，泣不成声。这次连杨攀都觉得有些心酸了，如果不是他关键时刻扭过了脸，说不定也会哭出来的。杨攀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哭的人，可是今天这一幕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该走的迟早要走，时间是谁也抗拒不了的。

回到了更衣室，大家沉默着洗完澡，杨攀闷头快速地洗完澡，然后换好衣服在休息室里面等着大家。队长的事情完了，现在该他把自己的事情说清楚了。马佐尼教练去参加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了，杨攀扭头打量着这间更衣室，自己还能看几眼？

贝鲁奇头发湿漉漉地走了出来，看见杨攀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决定找点什么来说说，否则这个气氛太尴尬了，刚刚经历了队长的退役，大家的情绪都不是很高。“喂，杨，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假期？我可是要参加奥运会的人。”杨攀可没有多少时间考虑假期安排。今年夏天他将会比去年更忙碌，足协正在为他是否参加今年七月在中国举行的亚洲杯而和邱素辉争得不可开交呢。奥运会是一定要打的，亚洲杯嘛……他个人从感情上来说想参加，但是理智却告诉他最好不要参加，否则这一个夏天他基本上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哦，我都忘记了，对于你的祖国来说，这似乎是一件大事啊！”

“是啊，中国足球确实需要这个机会……”杨攀喃喃道。

“嗯，那么就在雅典加油吧！然后为下个赛季养足了精神，你助攻，我进球！”

杨攀看看这个和他关系最好的意大利队友，姓格直率的人还真好相处，就像张俊一样。他笑了一下：“对不起，克劳蒂奥（cudiobelli），下个赛季我已经不在博洛尼亚了。”

贝鲁奇一愣：“不在博洛尼亚？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我将转会离开。”

※※※

“请问主教练先生，您对杨攀这一个赛季的表现满意吗？”有一位中国记者站起来提问道。

马佐尼老帅微微笑了一下：“作为意甲的一年级生，他做的很不错。不过也许明年才是真正的考验。”

“在你的调教下，二年级也应该不成问题吧？卡尔洛。”底下熟识的意大利记者和台上的马佐尼开着玩笑。

但马佐尼却苦笑道：“很抱歉了，杨下个赛季将不会出现在博洛尼亚的阵容中。他将正式转回ac米兰。”

这句话无疑在众人中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此前确实有猜测杨攀将在赛季结束后离开博洛尼亚。但是却很少有人能猜到竟会是ac米兰。因为从此前的情况来看，米兰是争夺杨攀的俱乐部中最消极的一家，尽管他们手上握有杨攀50％的所有权。却没想到ac米兰暗地里和博洛尼亚接触了这么久，从杨攀个人来看，只要米兰对他发出邀请，是绝对不会拒绝的。加利亚尼果然狡猾。

“a……ac米兰！这是真的吗？”先前发问的中国记者似乎被“ac米兰”这个名字吓傻了，他站在原地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马佐尼微微点了点头。

“天哪！往总社打电话！”

“刚才马佐尼的话录下来了吗？”

“你快去杨攀的住处等着他！”

“准备专访，给主编说我要十页的版面！”

……

大厅里已经是一片混乱。

※※※

“什么？你要走？”贝鲁奇的大嗓门整个更衣室都听得见。

希格诺里正好洗完澡出来。“谁要走？”他问道。

贝鲁奇指指坐着的杨攀：“他，说要转会！就在这个夏天。”

“哦，那家俱乐部啊？”希格诺里若无其事地问道。从他知道杨攀是被两家俱乐部共同拥有时，他就知道杨的离去是迟早的事情。这个孩子眼中总会闪着野心的光芒，博洛尼亚这家投入小，目标低的小球会是留不住他的。

“嗯……ac米兰。”杨攀轻声说道。

“啊，不错啊！小子，恭喜你了！”希格诺里仍然没有多少惊讶之色，退役的他似乎已经荣辱不惊了。当然他这最后一场比赛仍然流下了热泪，但是洗个澡出来就恢复了正常。

“可是，这是为什么？佩佩要走，杨也要走……”贝鲁奇喃喃道。

“傻瓜，我年龄大了，早就该退。而杨则是因为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地方，能给他更大的发展。应该祝福他才是。”希格诺里拍拍贝鲁奇的肩膀，他很明白一位射手失去一位优秀助攻手的心情，贝鲁奇如今在俱乐部能够坐稳主力前锋的位置，和杨攀后半程的突然爆发有很大关系。

“克劳蒂奥，对不起。但是米兰的邀请我无法拒绝，不过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杨攀又看向老队长，巴乔的退役牵动了几乎整个世界，大家都在回忆巴乔，谈论巴乔，挽留巴乔。而和巴乔一个时代的希格诺里却反而无人提及。尽管巴乔是自己的偶像，杨攀还是为老队长觉得不公平。

但是生活就像一部长篇小说，总要有人做主角，有人做配角。如果巴乔是万千球迷心中的主角，那么希格诺里则只能做一个配角了。

这些现在的杨攀还不懂。他看看已经三十六岁的队长，巴乔得到了世界球迷普遍且狂热的喜爱，而希格诺里得到了什么？“您也是，队长。很感谢您这一个赛季以来对我的照顾！”杨攀向希格诺里鞠了一个躬，“走好，队长。”

更衣室内的人渐渐多起来，杨攀向大家宣布了自己即将加盟ac米兰的消息，除了祝福以外，大家表现的都很平静，没人像贝鲁奇那样没出息地大喊大叫。

然后则是对老队长希格诺里的送别。队长走上去和每一个人拥抱，再拍拍他们的后背，就像以前任何一场重要比赛获胜后一样，希格诺里用这个独特的方式来感谢队友们九十分钟的支持与努力，不管上场与否。

但这一次，他在感谢队友们这些年来的支持和努力。队友们也知道老队长这一次走出这更衣室后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博洛尼亚下个赛季的大名单，出场名单都不会再有他的名字。这说起来有些伤感，但这就是足球，这就是生活。

当希格诺里和杨攀拥抱时，他感到队长拍在自己后背上的手明显加大了力量。不管到哪里，踢好球才是正道。这就是队长给他的最后忠告。

和所有人都拥抱过了，甚至包括助理教练，体能教练，队医……希格诺里站在他习惯站的位置--更衣室的大门口，扫视了一遍所有人后说道：“再见了，各位！祝你们假期愉快！”然后不管大家挽留的眼神，拉开门一个人走了出去。

和往常每个赛季结束后一样的话，一样的动作。可是当他转身拉开门时，那个背影永远铭刻在了杨攀心中。一声轻响，门被关上了，但屋内仍然一片安静。

2004年5月16曰，曾经的“左脚天使”，“点球王子”，94年世界杯上意大利国家队巴乔的锋线搭档--吉尤佩斯·希格诺里正式宣布退出意甲。他带着三次意甲射手王和188个意甲进球的记录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和他一同离去的罗伯特·巴乔正是他在美国世界杯上的锋线搭档，就这样，一个时代结束了。

※※※

别伤我的心不能没有你所有一点一滴完完全全被占据别收你的爱别将我推开即使必须分手话别说得太明白我要你回头我要你别走藏不住爱过的痕迹找不到恨的理由我要你回头我要你别走豁出去还是该保留心暗自苦苦恳求别走……

（许美静《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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