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白松了口气,笑弯了腰:“你真反动……”
“当我满怀激情冲过去时,有个漂亮的女孩子亲切地叫了我一句:‘臭流氓。’”
“你当时嬉皮笑脸地说,‘哟,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说‘你浑蛋’,你说,‘那是我小名儿’,气得我们当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钟跃民,你太坏了。”
钟跃民笑了:“我有这等口才,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哼,一般来说,干了坏事的人都挺健忘的。”
钟跃民作严肃状:“其实,说我们是流氓,还真是抬举我们了,我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当流氓的胆儿。”顿了顿,他又笑了,“只不过是闲的,有时无聊了,觉得招女孩子生气倒也是件挺开心的事。那天袁军将我,说你敢去拍这两个妞儿吗?我说我要是去了你输我什么?他说那我请去新侨饭店吃饭,话都说到这儿了,郑桐他们再一起哄,说我色大胆小,当时我要是不敢去,也太丢份儿了。”
周晓白狠狠地照钟跃民背上捶了一拳:“你们缺德不缺德呀?”
“后来是张海洋多管闲事,他一见有人拍你们大院的女孩子就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那天要不是警察来了,我们非收拾了他不可。”
“他爸爸是司令部的参谋长,和我爸是老战友,我们两家很熟,我和他还是小学同学呢。”
“明白了,大概这就叫青梅竹马吧?”
周晓白嗔怒道:“去你的,少胡说八道,我们只不过是同学而已。”
钟跃民作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别解释,就算是青梅竹马又怎么啦?你用不着回避,老战友之间指腹为婚的事也是常有的,我就是嫉妒也是干吃醋,你别管我,我还扛得住。”
周晓白气得追上去要打钟跃民,钟跃民笑着逃跑,两人拉拉扯扯闹作一团。突然,两人都静下来,因为他们同时意识到,两人挨得竟是如此之近,他们默默凝视着,渐渐贴近。两人猛地拥抱在一起。
周晓白红得发烫的面颊紧紧贴在钟跃民胸前,她轻轻地合上眼。
钟跃民有些不知所措,尽管他自称是情场老手,其实也只会和女孩子逗贫,并没有什么目的。在一个禁欲的时代,钟跃民似乎要比别人前卫一些,他抚摩着周晓白的头发欲言又止。终于,他壮起胆试探地问:“晓白,咱们……下一步该干什么了?”
周晓白害羞地把脸埋在钟跃民的衣服里:“我不知道。”
“我觉得……下一步该接吻了。”钟跃民厚着脸皮建议。
“你真不要脸……”
钟跃民若有所思地说:“也不知道接吻是个什么感觉,晓白,咱们试试?只当是在做试验。”
周晓白把脸埋在钟跃民的胸前不吭声。
“你要不敢就算了,说实话,我心里也有点儿发毛。”
周晓白猛地抬起头:“谁说不敢?试试就试试,你还敢把我吃了?”
两人的嘴唇终于碰在一起,周晓白一阵头晕目眩,心头一股强烈的旋风席卷而来,她的大脑出现一片空白,身子一下子软了……
钟跃民的脑子也晕乎乎的,他没想到女人的嘴唇竟如此柔嫩,一触便一发而不可收,那种异样的感觉,在一瞬间充斥全身,引来一阵阵战栗……
多少年后,周晓白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这是她一生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受爱的旋风,而且是如此强烈,如此甜蜜,令人难以忘怀。
钟跃民的一句话使周晓白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吞吞吐吐、话里有话地问:“晓白,咱们下一步该做点儿什么了?”
周晓白的脸红了,她猛地扬起头:“跃民,你是不是想得寸进尺啊?”
钟跃民马上缩了回去:“周晓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干吗总把人往歪处想?”
周晓白义正词严地警告钟跃民:“咱们的关系只能到这一步,除此之外,你想都别想,明白吗?”
钟跃民言不由衷地说:“当然,我觉得咱俩今天的举动都有点儿过了,‘男女授受不亲’,这是古训,周晓白同学,咱们今后互勉吧。”
在钟跃民的记忆中,1968年是个挺热闹的年头儿,那个中央“”小组不知犯了什么病,生怕人们闲着,总想方设法地找出点儿事来,使人们保持在心潮澎湃的临界点上。比如说中央要开什么会,总是头两个月就先告诉老百姓。于是各单位就开始忙乎,准备好锣鼓家伙和标语牌,有些财大气粗的单位开始自行设计制造毛像章。起初像章的尺寸还算符合规格,后来就不行了,攀比之风骤然兴起,像章的直径越做越大,最后大至12厘米,如此沉重的像章已经无法用别针别在衣服上了,只好用红绸子挂在脖子上,那两年中国生产的铝锭有一大半都消耗在像章上了。一些文教事业单位是清水衙门,这类单位也要向毛表忠心,便动员职工们凑钱买塑料窗纱和彩线,绣成各种领袖像,一时商店里的塑料窗纱成了俏货而脱销。这时中央那个会还没开呢,人们已经忙乎成这样了。等会开完了,人们的情绪已经达到了狂热的顶点,至少还要庆祝一个月才算完事。往往是人们正为某一场会而心潮澎湃时,广播里又传来领袖的某段最新指示,于是又是一轮高潮。用钟跃民的话说,就是:反正不让你闲着。
夜幕降临,北京城的大街小巷上,群众的游行队伍川流不息,喧闹声、口号声此起彼伏,到处是举着红旗和毛画像的游行队伍,人们胸前佩戴着硕大的毛像章,激动的脸上热泪纵横。
路灯柱上的喇叭里传来女播音员兴奋的、充满激情的声音:“革命同志们、革命战友们,报告大家一个特大喜讯,毛又发表了最新指示……”
雄壮激昂的“”歌曲被不知疲倦地,甚至有些像吵架似的高唱着:
无产阶级“”,
嘿,就是好,
就是好啊就是好……
人们的激情将这座城市变成了不夜城……
钟跃民、袁军一伙人百无聊赖地在大街上闲逛,以一种过来人的心态静静地注视着喧闹的人群。他们认为自己是解甲归田的老战士,以前的革命活动已经成了光荣的历史。1966年他们战斗过、激情澎湃过,现在该轮到下一代人接过他们手中的枪去战斗了。他们要做的是闲暇时给刚参加革命的后生们上上革命传统课,让他们保持革命的激情。
喇叭里一遍遍传来女播音员的声音:“最新指示,最新指示,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进行到底……”
钟跃民模仿女播音员的口气对着游行的队伍吟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三两年……革命的战友们,请踏着我们的足迹,前进吧!”
袁军把烟头一扔:“国家大事轮得上咱们关心吗?一关心准他妈出麻烦,‘八一八’那会儿咱够关心的吧,我他妈当时就跟个傻逼似的,扎一破武装带,戴一破箍儿,事儿事儿的,又是‘破四旧’又是抄家的,跟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似的,干起革命来那真是一溜儿小跑,唯恐耽误了革命工作,你说那会儿咱是不是有病?”
郑桐点点头:“我他妈更是有病,那次抄一个资本家的家,哥们儿屁颠屁颠地去看热闹,又是喊口号又是朝那老家伙扔砖头的,人家红卫兵抬抄家物资,我也上去搭把手,溜溜儿地干了一上午,饿了人家也不管饭。哥们儿心说,该回家吃饭了,吃完饭再回来革命。等我中午一回家,当时傻眼了,不知哪儿来的一帮哥们儿把我家也抄了,我爸正撅着腚挨斗呢。”
袁军大笑起来:“你丫活该,谁让你假积极。”
钟跃民发着牢骚:“我算是想明白了,政治这东西可不好玩儿,玩着玩着就把自己玩进去了,1966年那会儿咱革命小将名声多响?捧得咱们自己都找不着北了,可咱那热乎劲还没过去,操,风头又变了,‘现在是小将们犯错误的时候’。得,咱又稀里糊涂成了犯错误的人,还没醒过味儿来呢,我爸又被揪出来了,我又成了‘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跃民,你丫知足吧,你爸虽说被隔离了,可好歹没抄你们家,你还大爷似的住在家里;郑桐他爸虽说被隔离了,可他妈没事,好歹还有份工资;就咱哥们儿惨,我爹妈全进去了不说,家也给封了,我这儿跟谁说理去?”袁军也越想越生气。
“现在又是什么运动?”钟跃民漫不经心地问。
“说是清理阶级队伍,还他妈清呢,够干净的啦,阶级敌人早被清光了,走资派也被清进去了,再清就剩下搞破鞋的啦。”
这时,张海洋带着一伙人匆匆赶来:“跃民,你们这边有动静吗?”
“没有,小浑蛋只要露面,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袁军提出建议:“咱们这么多人也别闲着呀,飞几顶帽子,顺手再闹几个像章。”
张海洋笑道:“你小子真是贼不走空。”
钟跃民一伙干坏事的时候喜欢起着哄地干,他们不大在乎抢了什么,他们喜欢这种抢劫的过程。既然有人提议,大家便没有否决的道理,于是一窝蜂地转入一条僻静的小街,这里是理想的设伏地点。
这时群众的游行队伍已经解散,几个中学生正有说有笑地结伴回家,他们胸前佩戴着直径10厘米的硕大像章,十分醒目。
袁军迎着中学生们走来,他故意猛撞一个中学生,中学生被撞得后退了两步。
袁军骂道:“你他妈眼瞎啦,往哪儿撞?”
中学生们愤怒起来,纷纷围住袁军讲理。
钟跃民、张海洋一伙一拥而上,起着哄地说:“干吗,干吗,欺负人是怎么着?”他们推推搡搡,连踢带打,中学生们被弄得不知所措,混乱中几个中学生的帽子不翼而飞,胸前的像章也被拽走。钟跃民等人得手后,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个被洗劫的中学生在无助地痛哭,他们后悔走了这条小街,这回真碰上流氓了……
钟跃民一伙人得手后,还没来得及得意,郑桐突然拔腿狂奔,剩下的人反应都不差,他们没有片刻的犹豫,立刻作鸟兽散,至于为什么跑,大家谁也不知道,既然郑桐先跑了,那肯定是有危险,不跑还等什么?
这一跑,这个团伙就散了,结果两边都出了事。
郑桐和袁军气喘吁吁地跑到另一条街道的十字路口,他们坐在一座楼前的台阶上喘着粗气,袁军已经喘不上气来:“刚才你跑什么?”
“我看见两个穿藏蓝衣服的人,好像是警察。”郑桐回答。
袁军不满地质问:“你他妈看清楚了吗?”
“废话,等看清楚了就晚啦。”
“我刚看上了一个妞儿,还没来得及搭话,只见你丫突然像野驴一样狂奔起来,我连想也没想,就跟你跑起来。”袁军惋惜地说。
郑桐回骂:“去你大爷的,你丫才是野驴呢,我那叫机警,你学着点儿吧。多少次了,只要跟着我,总是化险为夷。”
袁军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眼睛睁得大大的:“哟,那妞儿过来啦。”
“什么妞儿?”
“就是我刚才瞄上的那个妞儿,还没搭话呢,就让你丫给搅了。”袁军紧紧盯着马路对面。
郑桐这才发现一个女中学生正从路口横过马路,两人连忙追过去。
袁军边跑边叫:“喂,女同学,你等一下。”
女中学生停下脚步。
“跟你打听一下路,去市府大楼怎么走?”袁军笑容满面地问。
女中学生耐心地告诉袁军应走的路线。
袁军作感激状:“谢谢,谢谢,真是遇上好人了,刚才我问谁谁都说不知道,如今的社会风气怎么这样?”
“别客气。”
“咦?我怎么看你挺眼熟的,咱们好像见过。”
女中学生笑笑:“不可能吧?”
“肯定是见过,你小时候在哪个幼儿园?”
“我?我在育红路幼儿园。”
袁军喜道:“这就对了吧?我也是那个幼儿园的,我说怎么看你眼熟。你还记得吗?那时你上小班,我在大班,咱们还一起玩过老鹰抓小鸡呢。哎呀,一晃多少年过去啦,光阴似箭啊,真令人感慨。”
“可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那你可能是记不清了,那时你还太小,我已经开始懂事了,所以我的印象很深,咱们那张园长你还有印象吗?”袁军耐心地启发着。
“我不记得有什么张园长,当时的园长姓黄。”
“那是后来调去的,黄园长来时我正好该上小学了。对啦,你叫什么名字?”
“你……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吗?”女中学生警惕起来。
袁军感慨道:“咱们好歹也算是同学吧?青梅竹马一场,这就是缘分。我这个人喜欢随缘,要是我今天不向你问路,咱俩可能就失之交臂了,可我偏偏就遇到了你,怎么会这样巧呢?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你要是没什么事,我该走了。”女中学生拔腿就走。
郑桐在一边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袁军追着她:“别走啊同学,好不容易见了面,也该好好叙叙旧,回忆一下幸福的童年。唉,如今这年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怎么这样冷漠,这样戒备重重?”
“你不要缠着我,再这样我要喊人了。”女孩子终于忍不住了。
郑桐笑嘻嘻地劝道:“算了吧袁军,咱走吧,这傻妞儿有点儿缺心眼儿,你理她干什么?”
“郑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呢?也太没礼貌了,告诉你郑桐,你要再用这种无礼的腔调说我童年的伙伴,我可跟你急啊。”
郑桐摇着头叹道:“得啦,你丫没戏,歇会儿好不好,怎么跟真的似的?”
也该袁军和郑桐倒霉,正说着,前边就来了两个警察。那两个警察推着自行车走过路口,一眼就发现情况,因为袁军和郑桐的样子绝对不像好人。袁军没发现警察,他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逐着女中学生,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郑桐一脸坏笑地跟在后面。
警察们马上心知肚明地走了过来。等郑桐发现了警察时,已经晚了,他已来不及通知袁军了。
袁军还在浑然不觉地说着:“哎,同学,你家住在哪儿?我送送你,一个女孩子深夜在大街上一个人走,实在是太危险。这年头儿坏人太多,一不留神就让他们占了便宜,你别怕,这儿有我呢。”
“我怕的就是你,你别跟着我好吗?”
“你千万别客气,我反正也没事,这深更半夜的,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说着,他突然僵住了。
两个警察站在他前面,正带着嘲讽的表情看着他。
“说呀,怎么不说啦?你这小嘴儿挺能白话的。我听了一会儿了。”一个高个子警察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
袁军勉强笑笑:“你好,警察同志,这么晚还在值勤?真辛苦,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矮个子警察拦住袁军:“哪儿去呀,我让你走了吗?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袁军若无其事道:“没事儿,碰上个同学,好多年没见了,我送送她,夜里街上挺不安全的。”
“这么说你是在学雷锋呢,是不是?”
女中学生叫了起来:“警察同志,我不认识这两个人,他们一直在纠缠我。”
“听见没有?人家根本不认识你,你就别废话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郑桐见势不好忙装好人:“袁军,到那儿跟警察同志好好解释一下,态度要好点儿,可别跟人家吵啊,完了事就早点儿回家。”他扭身要走。
高个子警察吼了起来:“你往哪儿走?给我站住,跟我们走。”
郑桐连忙解释:“哎哟,警察同志,这有我什么事?我不过是在一旁看看热闹,看热闹也犯错误吗?”
“少废话,深更半夜的在大街上看什么热闹?你们是一伙的,看你们就不像好人,走……”
钟跃民和张海洋也没有想到,这回该小浑蛋伏击他们了,他就藏在离他们不远的一个胡同里,一直注视着他们的行动。今天是该了结的时候了,不过,他要各个击破。
刚才大家一阵乱跑,把钟跃民等人冲散,郑桐和袁军不见了踪影。钟跃民不住地四处张望着:“嗯?这帮孙子,怎么一个都找不着啦?”
张海洋打了个哈欠:“算啦,肯定都回家了,咱们也走吧,我有点儿困了。”
于是两个人分了手,钟跃民向前直行,张海洋拐向另外一条街。
张海洋想起自己的自行车还放在长安街的礼士路口,于是他快步向礼士路口走去。此时游行的队伍已经散去,街上静悄悄的,迎面走来一个中等个子的青年,他戴着一顶放下护耳的皮帽,脸上严严实实蒙着口罩,双手插在裤兜里,似乎是在散步。这个人没有引起张海洋的注意。就在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人突然一扬手,张海洋霎时感到腹部像是插进了一根烧红的铁条,火烧火燎的,他痛楚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小腹,冷汗从额头上慢慢浸出……
那人慢慢摘下口罩冷笑道:“还认识吗?”
张海洋认出了小浑蛋,他捂住腹部靠在一棵树上,鲜血从指缝里渗出,伤口的剧痛使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海洋,你服不服?”小浑蛋晃着刀子冷冷地问。
“去你妈的,不服。”张海洋忍住疼痛咬牙骂道。
“你倒算条汉子,知道为什么今天我不杀你吗?告诉你,那天你和钟跃民去找我,没有带警察,就为了这个,我不杀你。”
“小浑蛋,你我的事没完……”
“好啊,我等着你。”小浑蛋转身走了。
张海洋的身体顺着树干慢慢滑落到地上。
袁军和郑桐被两个警察押进派出所,他们被分别带进两间屋子受审讯。
郑桐向警察耐心地作着解释,他和袁军是小学和中学的同班同学,那个女的是袁军幼儿园的小朋友,好多年没见了,他当时挺激动的,要和那女的叙叙旧,就是这么回事。
高个子警察说:“胡说八道,人家根本不认识他。”
郑桐很诚恳地说:“警察同志,我觉得这件事有两种可能。一个可能是那女的已经不记得他了,还有一种可能是袁军认错了人。但无论如何,这两种可能都不是我们进来的理由,尤其是我,我招谁惹谁了?其实当时袁军提出要送送那女的,我就不同意,这年头儿谁管谁呀?大老远的,我们送了她,谁送我们回家?万一碰上坏人怎么办?”
高个子警察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瞧你把自己夸的,你们还怕碰上坏人?我看连坏人都得躲着你们走,你先说说你的姓名、学校、住址……”
袁军在另一间屋里被勒令蹲在地上,他还不大习惯这种有损尊严的方式,刚叫了一声“警察叔叔”,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矮个子警察撅回来:“你先打住,这儿没你叔叔,我也有不起你这种侄子,你就老实交代刚才耍流氓的问题吧。”
“刚才我可能是认错人了,那女的特像我幼儿园时的小朋友,这我得承认,当年我是和那小朋友挺好的,也算是早恋吧,我知道早恋不对……”
“嗯,编,你就编吧,我看看你还要编出点儿什么故事?照你的意思,你6岁之前在幼儿园里就和小朋友谈上恋爱了?还在幼儿园里出演了一场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下面呢?接着编,反正我今天值夜班,闲着也是闲着,听听故事也不错。”
“您要不信我就不说了,我认为今天的事是个误会,那女的也挺没劲的,就算我认错了人,也不能因此就认定我是坏人。我也是出于好心,怕她走夜路不安全,要送送她,可她反过来竟认为我是坏人,这真使我寒心,我真不知道以后我还该不该去学雷锋做好事。您说,当年雷锋同志冒雨走了二十多里地,把老大娘送回家,等到了家,老大娘翻了脸,硬说雷锋同志是坏人,那雷锋同志心里会怎么想?肯定挺寒心的,您说是不是?”
“你少往一块儿扯,人家雷锋是送七十多岁的老大娘,你呢?专门往人家大姑娘那儿凑,你是什么动机?”
“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得给您提点儿意见,毛教导我们,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
“住嘴!你少给我背毛语录,你就给我好好交代一下,这类事你干过多少次,你还干过些什么违法的事?”
郑桐在另一间屋子里侃侃而谈:“袁军这个人,基本上还算是个不错的同志,他的缺点就是不大爱学习,为这点我没少帮助过他。我曾苦口婆心地对他说,‘袁军呀,你可千万不能放松政治学习啊,资产阶级思想是无孔不入的,你一不留神它就要出来作怪,长此以往,你就要犯错误……’”
高个子警察似乎懒得说废话,他只是一声不吭地拉开抽屉,拿出手铐拍在桌上。
郑桐知趣地住了嘴。
“你要是再跟我胡扯,我就拘留你……”高个子警察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