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章</p>
沈绛的身体过了好几日, 才休养好，太医每天都会准时来侯府。</p>
待她一好转，便立即前往朱颜阁。</p>
谁知姚羡居然不在, 于是她在店内待了半日，朱颜阁经过一年的时间, 已经彻底京城站稳脚跟, 并且成为京城第一水粉铺子。</p>
她不在的时候，沈殊音带着人又一起开发了水粉系列。</p>
今早沈绛在闺房中梳妆，阿鸢拿出水粉给她试用，沈绛发现粉质细腻，用起来更是格外服帖。</p>
正好元宵节那日, 是朱颜阁水粉第一天上市。</p>
据说当天销量极好，刚一开门, 最好的一批已被卖的差不多。</p>
沈绛一边看着铺子的情况，一边说道：“我觉得, 大姐姐反倒比我更有经商的天赋。”</p>
“哪有, 我这些伎俩，不过是灼灼你给的那些办法上想出来的，压根算得什么，”沈殊音摇摇头。</p>
沈绛望着沈殊音, 问道：“大姐姐，如今爹爹的爵位已经恢复，不如以后铺子就给旁人打理吧。”</p>
沈殊音轻笑：“那我做什么？”</p>
沈绛也有些好奇，她问：“大姐姐从前在家做些什么？”</p>
“女红、掌家、人情交际，”沈殊音站在二楼的窗边，望着外面的繁华热闹，轻声说：“以前不觉得枯燥, 如今再去过那样的生活，却觉得无趣极了。”</p>
沈绛没想到，沈殊音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p>
她笑了起来：“大姐姐若是不喜欢那些，便不去管就好了。”</p>
待下午，姚羡回来时，沈殊音先一步回了侯府。</p>
“三姑娘，知道你回来了，却一直忙的没时间去拜见你。”姚羡意气风发道。</p>
沈绛看着他风神气朗的模样，与去年初见他时，成了完全两个不同的人。</p>
这一年来，他们之间许多人都完全变了。</p>
沈绛：“你来见我，何谈拜见。”</p>
姚羡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起侍女刚上的香茶，喝了一口，这才说：“我今个又去谈妥了一桩生意。”</p>
“是什么？”沈绛感兴趣道。</p>
姚羡说：“还是出海的生意，你也知道咱们大晋封锁海运，只有手里有海引资格的世家才能做海上贸易。”</p>
沈绛见他眉飞色舞，忍不住道：“难道你与手上有海引的人家搭上了关系？”</p>
“三姑娘，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先前我只是小试牛刀，便赚了如此多的银子。如今更大的机会来了，咱们可不能错过。”</p>
沈绛并非安于现状的人，她知道胭脂水粉这一行当，虽然赚钱，可终究会饱和。</p>
海上贸易一向是挖不完的金矿，特别是这些年，那些西洋来的舶来品，在大晋也十分受欢迎。</p>
先前沈绛在扬州时，发现扬州的舶来品比京城还要多，种类更繁盛。</p>
沈绛：“不知你搭上的是何处关系？”</p>
姚羡也不卖关子，斩钉截铁道：“江泉程家。”</p>
“什么？”沈绛满脸惊讶。</p>
姚羡瞧着她这幅神色，不由奇道：“难道三姑娘也知江泉程家？”</p>
沈绛灵动潋滟的黑眸泛起丝丝波澜，许久，她点点头：“先前听说过，不过江泉程家不是说早已经外强中干，连造出海大船的银子都拿不出来。”</p>
姚羡脸上颇为得意，他说：“你这消息跟外头听到的一样，其实程家这几年在内陆运河上赚了些银子，如今情况已经缓和，所以他家才想着再次做海上贸易。”</p>
沈绛想起了谢珣，先前她以为谢珣只是随意给自己捏造了个身份。</p>
可如今看来，江泉程家还真的与他有些关系。</p>
程家现在起死回生，或许也跟谢珣有关。</p>
若不是那个梦境里的预示，沈绛绝不会相信，谢珣在私底下已做了这些事情。</p>
现在想想，哪怕端王真的失势，皇上还有其他的儿子，又怎么会如此信任一个亲王之子。不是应该越发提防着他。</p>
除非他早已经暗中布局一切，只等时机，彻底掌控大局。</p>
江泉程家，看起来应该是钱袋子一样的家族。</p>
见沈绛迟迟不说话，姚羡迟疑道：“三姑娘，你是不是觉得太过冒险？”</p>
沈绛摇了摇头：“你若是不着急，等我消息。”</p>
姚羡一路走来都对沈绛，极为信服。</p>
虽然他也是富家子弟，可是在未认识沈绛时，他是个连自家生意都插不上手的二世祖，如今他经营朱颜阁，日进斗金，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p>
便是他父亲如今瞧见他，都不会像从前那般横眉冷对。</p>
沈绛听完这件事之后，想了下，低声说：“我先前不是说过，让你收集些京城贵夫人的品性和喜好。”</p>
姚羡有些吃惊，却还是说：“这一年来，咱们朱颜阁早已经将口脂卖给了各家的贵夫人，你是想要了解哪位夫人？”</p>
“我想知道，哪些夫人最是喜欢传播小道消息呢。”</p>
姚羡瞠目。</p>
这，还真有。</p>
他起身，直接将书房后面的一个暗格打开，这个暗格连朱颜阁的账册都未放，专门放置这些贵夫人的性情喜好。</p>
毕竟一个口脂铺子，私底下收集这些，若是被发现，会引发非议。</p>
姚羡将册子交给沈绛后，见她低头细细翻阅，过了会儿，她手指在册子上来回摩挲。</p>
直到她手指在册子上的某处停下，看着册子上的名字，低笑了起来。</p>
“就是她了。”</p>
姚羡看了一眼，瞧见她手指尖所在那行的字。</p>
[平城伯夫人，擅言辞，喜交际，笃信佛学，每逢初一十五，必前往护国寺上香。]</p>
下面洋洋洒洒这么一页，全都是关于平城伯夫人的事迹。</p>
不过沈绛的目光都落在最上面那一行。</p>
擅言辞，喜交际。</p>
姚羡忍不住好奇：“三姑娘，你要找这位伯夫人作何？”</p>
“我的一点私事儿，还得请她传传话。”</p>
沈绛点到如此，姚羡也没再问下去。</p>
有时候事情，沈绛不与他说，他也习惯了不去问。</p>
沈绛与姚羡聊完，打算回府。</p>
谁知阿鸢这丫头却不见了，还是一个侍女来禀道：“三姑娘，阿鸢姐姐先前出门，似乎去买东西了。”</p>
沈绛只得在后院坐着，等她回来。</p>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后门吱呀一声打开，阿鸢手里拿着糖葫芦还有别的小玩意。</p>
“回来了。”沈绛语气懒散道。</p>
阿鸢原本就小心翼翼，这下被发现，着实是吓了一跳。</p>
她忍不住把手里的东西，都藏在后面。</p>
沈绛笑了，她说：“行了，别藏着掖着了，我早就瞧见。跟谁出去呢？”</p>
阿鸢笑嘻嘻凑过来，把自己买的鲜肉饼献上，讨好说：“小姐，这鲜肉饼子刚出炉，正热乎着呢，我特地带回来给你吃的。”</p>
“特地？”沈绛朝她手里的袋子瞧了眼。</p>
鲜肉饼子的鲜香味着实扑鼻，阿鸢一拿出来，沈绛就闻见了。</p>
阿鸢：“可不就是，我与清明排了一刻钟的队呢，您是不知道这家鲜肉饼铺生意有多火爆，还有人差点打起来。”</p>
“出息。”</p>
为一块饼打起来，至于吗？</p>
于是沈绛不客气的接过她手里的饼，咬了一口，刹那间，唇齿留香，肉香弥漫在齿脸间，她眨了眨眼睛，还真的好吃啊。</p>
饶是沈绛刚嗤之以鼻，也顷刻间打了自己的脸。</p>
这饼，真香。</p>
“清明竟不用伺候三公子？有时间来找你玩？”沈绛斜了她一眼。</p>
阿鸢这才发现自己说了漏嘴，她立即摆手：“不是，不是，是我先前送客人出铺子，清明过来替三公子办完事，正好瞧见我。他便与我说，这附近有家铺子，卖的鲜肉饼子格外香，是我嘴馋非要让他带我去的。”</p>
“他绝对没有耽误三公子的事情。”</p>
见她字里行间，全都在替清明遮掩，沈绛扬唇浅笑。</p>
好在沈绛吃完饼之后，细细擦掉手上的油脂，这才说：“我都吃了你们买的饼，还如何会跟三公子告状。”</p>
“我就知道小姐最好了，你就算不吃我们买的饼，也不会跟三公子说的。”</p>
沈绛扬眉：“什么时候开始，你与清明，是我们了？”</p>
阿鸢：“……”</p>
一直到回家的路上，沈绛都还在听阿鸢翻来覆去解释。</p>
她与清明什么关系都没有，顶多就是从前住在隔壁，总是相互送些吃食，比一般人更熟悉些。</p>
终于到了府门口，阿鸢这才住嘴。</p>
只是沈绛刚一下车，便瞧见旁边停着的马车，不管是制式还是标志，都不是沈家的。</p>
“今日有客人来府中？”沈绛瞧见门房，随口问道。</p>
门房支支吾吾，点了点头。</p>
沈绛好奇，带着阿鸢进了前厅，就听到厅内有人在说话。</p>
她走近时抬起手，示意阿鸢脚步放轻。</p>
这时，一个声音从厅里传出来，这是沈殊音的声音。</p>
只听她淡然说：“韩夫人慢走。”</p>
“大小姐。”随后另外一个柔弱的声音响起，带着哀求：“便是我不能回来，二姑娘是府中的姑娘，总该让她回来吧。”</p>
沈殊音语气冷淡：“韩夫人，我如今还敬重称呼您一声，是因为你毕竟在侯府里也当了这么多年的长辈。所以我不想将话说的太过难听，免得你我都难做。”</p>
“但是沈芙绫为什么不能回到沈家，想必这其中缘由，你我皆清楚，何必还拐弯抹角呢。”</p>
韩氏低声道：“大姑娘，你被绑架与芙绫毫无关系，她也跟着您一道被绑。女子被绑架是何等糟蹋名声的行径，她若是想要害你，又何苦自己陪着您一起遭罪。”</p>
“您一个人逃了出来，她却孤苦伶仃。在船上足足待了好几日，才被人发现。”</p>
沈绛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p>
里面坐着的这人，是沈芙绫的姨娘韩氏。</p>
她今日来家中，似乎是想要让沈芙绫回侯府住。</p>
一旁的阿鸢神色着急，似乎生怕沈殊音被韩氏的一张巧嘴说服。</p>
她轻轻扯了扯沈绛的衣袖，却又被沈绛回头，一眼瞪住。</p>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p>
“也幸亏我父亲竭力保护她，才未能让流言蜚语传出。可是侯爷爵位恢复之后，竟从未提及我们母女，未免也是偏心太过。二姑娘如今日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眼看着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弱。”</p>
“大姑娘，如今咱们沈家几位姑娘都是待在闺中。若是二姑娘真有个好歹，你与三姑娘岂不是要背负上逼死姐妹的名头。”</p>
沈绛嘴角勾起，哟，还给她甩黑锅呢。</p>
沈芙绫要真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活生生把自己气死了，那也是她自个想不通。</p>
与旁人何干。</p>
显然她的想法与沈殊音不谋而合。</p>
沈殊音高坐在厅堂的高座上，微微偏头望着韩氏，她打小性子温和，与沈芙绫相处还算融洽。当初瞧着韩氏，也不是那等自命不凡的贪婪性子。</p>
自打沈殊音出嫁之后，整个侯府只剩下韩氏和沈芙绫母女。</p>
或许就是在这段日子里，她们在侯府当家作主，将这心给当大了。</p>
沈殊音后来也了解，沈芙绫之所以牵扯到四皇子之事，是因为她与四皇子早已经私下里暗通款曲。</p>
沈芙绫奔着魏王妃的尊贵地位，四皇子呢，则是奔着沈作明的兵权。</p>
两人说是情投意合，实际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罢了。</p>
难怪沈家败落后，韩氏这个外嫁姨娘能在韩家待的这般自在逍遥。</p>
沈殊音轻抿一口茶，优雅放下：“韩夫人，看来我与您客气，你倒是不打算与我善了。我与你直说了吧，父亲临走之前曾经说过，沈芙绫如今虽还姓沈，但是她的事情，我们沈家不会再管。”</p>
“什么？”韩氏似乎不敢相信，猛地握住座椅的扶手。</p>
沈殊音声音更加冷漠：“不过父亲也绝非无情到底，若是沈芙绫日后出嫁，侯府依旧会出五千两银子，给她置办一份嫁妆。”</p>
韩氏极怒：“芙绫是沈家的女儿，她要出嫁也应该是在长平侯府出嫁。”</p>
五千两银子并不少，世家大族里子女人数众多，婚嫁丧娶，样样要钱。</p>
有些府上，嫡出的姑娘嫁妆银子，也不过就是五千两。</p>
韩氏在意的不是银子，虽然如今魏王这个靠山已经没了，可是沈芙绫手中也攒足了银子。</p>
她们不缺银子，缺的是一份体面。</p>
沈芙绫如今还没出嫁，却已经相当于被沈家逐出家门，以后谁会娶她。</p>
哪怕韩氏靠着韩家的人脉，替沈芙绫寻得一门好亲事，可是她真的能在韩家出嫁吗？这岂不是名不正又言不顺。</p>
沈殊音轻笑：“我知道韩姨娘你肯定不会接受这样的事情。不过爹爹临走之前，倒也说了第二种法子。”</p>
韩氏脸上闪过喜色，“什么办法？”</p>
“爹爹说，沈芙绫想要在长平侯府出嫁，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必须得嫁出京。”</p>
登时，韩氏脸色煞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