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p>
太后千秋庆贺从早上便开始, 下午还有杂耍、唱戏的，据说晚上还有烟花，这烟花乃是火器处的工匠, 为了太后的千秋特别准备的。</p>
耗时一年才研制的新型烟花。</p>
哪怕白日里这些规矩礼仪，磕头请安累了些, 大家还是兴致勃勃的等到了晚宴。</p>
待至夜幕降临, 整座宫殿都升起了宫灯，几步一个，将偌大的皇宫点缀的星辰密布般，白日里恢宏华丽的宫殿，金砖铺地, 雕梁画栋，尽显美轮美奂, 在夜色和灯火的交相辉映下，犹如天上的九重宫阙。</p>
哪怕进惯了皇宫的人, 此刻都舍不得眨眼。</p>
太后入内时, 皇上亲自起身，将太后扶至上首坐下。</p>
永隆帝一向以至孝自居，在对待太后的礼仪上，确实叫人挑不出错。</p>
这也是沈绛头一回参加如此大的宫宴。</p>
先前虽在东宫参加小郡主的百日宴, 可那到底只是东宫宴会，而且也只是一个小郡主的百日宴，如何能比得上皇太后的千秋宴。</p>
沈绛的位置在后面，周围坐着的是京城的贵女们，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看得人眼花。</p>
今夜不仅有文武百官, 还有周边列国也派出使臣，前来给大晋皇朝太后恭贺千秋，西域诸国、西南边陲小国，甚至还有横跨海域而来的海岛小国。</p>
除了正在与大晋交战的北戎，未曾派遣使臣之外，其他诸国，几乎都派人来送礼。</p>
这些使臣一一上殿，进献本国的奇珍异宝。</p>
也算是让殿内的人都大大长了见识。</p>
毕竟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还有一丈高的火红珊瑚，碗口大的奇花散发着幽幽香气，凡是能被抬上殿的贡品，皆是当世罕见奇珍。</p>
殿内歌舞升平，好一派盛世繁华之景。</p>
沈绛轻轻抬起头，望向远处的谢珣，他是皇室宗亲，又是太后嫡孙，坐的位置便是最好的，紧靠在郢王之下。</p>
两人似是心有灵犀般，沈绛刚抬眸望过去，他也看了过来。</p>
两人对视，眼中尽是笑意。</p>
谢珣伸手举起面前酒盏，轻抬起，送至嘴边抿了一口气，悠然冲她一笑，似乎在安抚她莫急。</p>
现在是各国使臣向皇上和太后，进献宝物，待进献结束之后，皇上便该为他们指婚。</p>
哪怕皇上不提，郢王妃早已有防备，与太后通过气。</p>
太后到时候会率先提起话头，让皇帝避无可避。</p>
待半个时辰后，各国使臣终于将珍宝进献完，接下来便是舞乐，只是底下的人还在准备，正好有个空档时间。</p>
太后侧头，望向永隆帝：“皇帝，今日着实是太过热闹了些。”</p>
“母后可还喜欢？”永隆帝轻笑道。</p>
太后说：“自然是喜欢至极，只是我有一事想与皇帝商议。”</p>
“母后有事只管吩咐便是，儿子只有听令的份儿，岂用得着商议二字。”永隆帝知道太后的性子，从不过问朝政，所以绝不会提出让他无法拒绝的事情，话说的也是格外大。</p>
太后欢畅笑了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是程婴的婚事，你也知他如今已二十有二，早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谁知竟一直被耽搁。好在我今个正好瞧着一个合适的人选……”</p>
太后与皇帝坐在上首，说话声音虽不大，可是附近的席位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p>
这是要给三公子指婚呢。</p>
所有人都含笑望着，包括重伤刚愈的端王，似乎神色都看起来格外轻松。</p>
就在太后打算将这个合适人选的名字，说出来的时候，只听外面一声砰的巨响，震天彻底，惊得殿内众人，纷纷回头，往外面看去。</p>
永隆帝当即道：“立即派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p>
今日当值的锦衣卫，立即转身出去查看。</p>
谁知刚走出去，还没有几步，突然出现一行兵卫，锦衣卫见状，高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p>
可是他刚问完，对面居然话也不说，直接拔刀。</p>
这两名锦衣卫拔刀反抗，可是他们两人，岂能抵得过这么多人。</p>
外面忽然又安静了下来，整座大殿显得尤为紧张，所有人目光都往坐下的几位皇子望过去，是太子还是端王？</p>
直到太子拂了拂衣袍，恭恭敬敬站了起来，行礼道：“父皇，儿臣有事启奏。”</p>
事到如今，永隆帝居然脸色如常：“太子，今日乃是你皇祖母的千秋寿宴，有事等明日朝会再议也不迟。”</p>
“皇祖母请恕孙儿唐突，只是父皇先前一直病重，不曾上朝，儿臣的折子递到御前，也不得回复。所以孙儿也是无法，才不得不借着今日的机会，直接进谏。”</p>
大殿上除了永隆帝和太子两人，其余皆是，噤若寒蝉。</p>
看似平静的对话，却只透露了一个消息。</p>
太子要反了。</p>
两相对峙，永隆帝终于开口说：“你要启奏何事？”</p>
皇帝这是在拖延时间，锦衣卫负责皇上的安危，指挥使尹晋就在近处，不管外面如何，只要尹晋及时赶到，就能带着自己及时避到密道。</p>
皇宫之中有专门的密道，只要躲在此处，等到进宫勤王的军队一到，太子造反便是败了。</p>
太子冷声说：“先前有一扬州士子在登闻鼓下递了状纸，我想他的状纸，父皇一定没看过。所以今日我便要举荐一名扬州士子，亲自揭露我大晋朝最大的蛀虫。”</p>
说完，从殿外走进一个书生，只见他头发凌乱，衣袍脏破。</p>
可是他一入殿，却丝毫不惧怕，朗声高喊：“皇上，请您为扬州枉死的伸冤。端王指使扬州知府张俭，征用流民私开铁矿，枉顾那些流民的性命，致使无数人死在铁矿山中。端王还私底下打造兵器，扬州铁匠尽数被他征集，如有不服者，动辄便是丢了性命，家破人亡。他们在扬州买官售官，大肆敛财，弄得扬州民不聊生。”</p>
殿内哗然，虽然早已经有所听闻，可是如今亲耳听到，却还是十分震撼。</p>
太后坐在上首，眼看着殿内儿孙即将要杀成一团，竟是气得面色发白，呼吸急促。</p>
书生将手中证据高举，朗声喊道：“陛下，这是端王与张俭信件来往，上面不仅有端王的私印，还有端王手写笔迹。圣上乃是端王亲父，应该能认得端王的笔迹吧。”</p>
此刻端王终于开始喊冤：“太子殿下，你弄了一个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人，伪装成扬州士子，就想诬陷与我。想必先前在京城闹起的谣言，也是太子你的手笔吧。”</p>
谁都没想到，端王这时候居然还敢挑衅太子。</p>
太子冷眼望着他：“事到临头，竟还敢不知悔改。”</p>
“父皇，端王在朝中纠结党羽，迷惑圣心，更是犯下私开铁矿，私铸铁器等死罪，儿臣请父皇下令诛杀端王，以告江山社稷。”</p>
永隆帝看着太子，满眼惊怒，太子一向仁厚，他时常动辄斥责。</p>
皇帝早已经习惯了太子在自己面前，谨小慎微的模样，这是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儿子居然变成这般模样。</p>
永隆帝终于不再忍耐，高喊道：“锦衣卫何在？”</p>
席间锦衣卫纷纷拔刀而起，护卫在皇帝身侧，谁知外面突然进来一个锦衣卫。</p>
只听他高声喊道：“皇上，有一批不当值的御林军，从东华门和长安门进入，还有一批正在玄武门外叫嚣着，要……”</p>
“要什么？”终于内阁首辅顾敏敬怒道。</p>
这锦衣卫本就身受重伤，此刻喊出最后一句话。</p>
“他们高喊着要清君侧。”</p>
清君侧，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p>
御林军本就是负责守卫皇城，现在倒好，耗子掉进米缸里。</p>
即便依仗着皇宫还有那几条护城河，又能守得掉几时，况且御林军反了，拱卫京城的禁军呢，还有在京郊的北大营呢。</p>
这些人里面谁反了，谁没反。</p>
皇帝环视一圈，怒道：“御林军统领何崇先呢？”</p>
御林军反了，可是御林军统领却未出现在今晚的宴会上，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昭然若揭。</p>
此刻听到皇上怒喊着何崇先的名字，沈绛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p>
先前她在东宫看到看见候闵，发现他就是那日上船想要救张俭的人。</p>
此人明面上乃是御林军统领何崇先的管事。</p>
御林军统领本该是皇上信任的人，所以这个何崇先故意得罪太子，让人觉得他与太子之间关系不睦。</p>
其实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p>
事到如今，顾敏敬也知再劝说太子，已无大用，却还是语带哽咽，恳切道：“太子殿下，您乃是一国储君，何至于要行至如此地步。”</p>
顾敏敬虽不是太子的老师，可是太子一向有仁厚之名，对他一直恭敬。</p>
如今太子举兵造反，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p>
不管事成还是事败，日后青史都会记上这一笔。</p>
“顾大人，孤行至如此地步，是因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太子声音阴沉，早已经不复过往仁厚宽和之名。</p>
太子望着皇帝，怒喊道：“父皇，佞臣当道，霍远思身为英国公府庶子，谋害先任英国公世子，谋得国公之位。此等小人更是陷害忠良，当年卫楚岚领兵西北大营，一生效忠，力抗外敌，不让敌族侵犯我大晋边境半步。”</p>
“可霍远思却构陷忠良，构陷卫楚岚勾结外敌，企图谋反。”</p>
“父皇，当年卫公忠心耿耿，助你登上皇位，在边境护卫大晋山河，若不是霍远思这个无耻小人，卫公何至于落得如此之下场。”</p>
永隆帝圆睁双目，没想到，太子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到卫楚岚这个本该是禁忌的名字。</p>
十九年来，从来没人敢再他面前提到这个名字。</p>
“你给朕住口。”永隆帝站了起来，一把掀翻案桌上的东西。</p>
永隆帝指着太子，冷声喊道：“你竟敢给卫楚岚叫冤，可见你是早已没将我这个皇父放在眼中。卫楚岚他谋反乃是铁证如山，朕没有杀错他，朕没有杀错，没有杀错。”</p>
在提到卫楚岚时，永隆帝显得格外激动。</p>
甚至不惜连用三句没杀错，来替自己辩驳。</p>
可见卫楚岚早已经成了他心中刺，日积月累，早已与血肉长成一片。</p>
提不得，拔不得。</p>
沈绛听到此处，豁然开朗之际，也不由佩服至极。</p>
三皇子果然是料事如神。</p>
果然，卫楚岚才是联系着太子、何崇先、候闵还有张俭的纽带。</p>
候闵和张俭一心想要的是替卫楚岚翻案，所以他们选中了太子。</p>
哪怕是以百姓之命，陷害端王，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们也在所不惜。</p>
霍远思站起身，朝太子道：“殿下既是要清君侧，那便用老臣这颗脑袋，换这山河无恙。”</p>
眼看着太子来势汹汹，今日端王一派落了下乘。</p>
毕竟谁都没想到，太子居然丧心病狂到，要在太后的千秋宴上动手。</p>
此刻，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跑了进来，竟是傅柏林。</p>
他跪在地上，朗声道：“皇上，指挥同知袁乘以下作乱，杀害指挥使尹晋大人，尹大人以身殉国。”</p>
锦衣卫指挥使居然被杀了。</p>
大殿内再一次哗然，众人看向太子。</p>
如今皇上身边只有锦衣卫保护，谁知锦衣卫指挥使却在这时候被杀，难道这天下真的要换主了？</p>
“儿臣请父皇，立即下令，诛杀端王、英国公霍远思，拨乱反正，还天下清明。”</p>
太子掀起袍子，霍然跪在皇上面前。</p>
事到如今，太子就是要皇帝亲自下令，诛杀端王。</p>
端王一死，朝中再无人与他抗衡，他便立即逼迫皇帝退位，他登基为帝。</p>
永隆帝望着他，竟不敢相信，堂堂帝王被自己的亲生儿子，逼至如此绝境。</p>
宫门口传来的喊杀声，隐隐传至大殿。</p>
方才还金碧辉煌的殿阁高堂，此时压抑的几乎绝望。</p>
沈绛一直冷眼望着前方，她周围坐着的皆是贵女，有些胆小的已经以袖掩面，小声哭了起来。</p>
坐在沈绛身侧的沈殊音也是浑身颤抖，没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会不害怕。</p>
反而是沈绛，轻拍沈殊音的手掌，轻声一笑：“大姐姐，别怕。”</p>
太子作乱，或许早已经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如今成了真，她竟也没丝毫惧怕。</p>
突然殿中有一个宗亲跑出，跪在地上高呼：“皇上，端王在朝中培养党羽，在扬州大肆敛财，残害如此无辜百姓性命。还请皇上大局为重，下旨惩处端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