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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2 / 2)

四化一拍大腿,“嗨!就是上课睡觉老流哈喇子的葛洲坝啊……天天打炮,被铁头折腾的瘦成啥了,有个闺女还想要个小子……”李芳红着脸钻厨房去了。

马卫国这才明白过来,有些诧异。“变化太大了,真是的!”他佩服地看着铁头,“你娃真行啊!我记得当年葛洲坝,喔,你媳妇根本就不搭理你,最后还是让你搞定哩。说说,你都使了啥坏招?”

铁头只是憨厚地笑着,不说话,一脸的幸福和满足。四化接过了话茬,说:“他俩是咱班唯一成了的一对。”

铁头下厨炒了几个菜,吃过午饭,仨人到四化和铁头家分别看望了一下。傍晚的时候,仨人坐在铁头家的墙头抽烟,就像当年一样一字排开,脚下还是那座城市,有了高楼多了生机。马卫国蹬着一双布鞋,习惯性地蹲在墙头上,就像在号子里一样。

太阳在一点点儿地靠近地平线,收敛了白天刺眼的光芒,变得平和变得温馨,暮色笼罩了城市,为它披上梦幻般朦胧的色彩。仨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平静,静静地俯视着他们一起生活过快乐过烦恼过的地方,想着那些纷纭的往事。白天过于喧嚣过于忙碌,让人没时间没心思去回忆,傍晚的时候,当一切都平静下去,记忆才浮上水面,供人回味。

四化又将马卫国和铁头拖上自己的轿车,坚持带他们去歌厅唱歌。歌厅装饰得金碧辉煌,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孩子来来往往,前来循环的客人们举止张扬,笑的非常放肆,不停地对搂在怀里的女孩子动手动脚。

马卫国和四化、铁头进入一个包厢。歌厅里的“妈咪”很快领了七八个小姐进来,在仨人面前站成一排,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暧昧的、挑逗性的微笑。“大哥,铁头,一人挑一个,快点!”马卫国和铁头都没来过这种场所,没有找小姐的经历,四化却轻车熟路。马卫国和铁头一个劲儿地摆手拒绝,四化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过一个最漂亮的小姐,一把塞到马卫国的怀里。马卫国像是被烫到一样,一下子站了起来,紧张得手足无措。四化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双手按住马卫国的肩膀,又把他按回沙发上。“卫国,你娃在里面憋了这么多年,沾不到女人,火气能不大吗?今天就是要让你开开荤,败败火!放心吧,没事,有我呢!”

四化转头对那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马卫国的小姐说:“这可是我大哥,你陪好了小费大把的。”小姐立马来了劲头,甜甜地往马卫国的身边靠,马卫国挪了挪屁股,坐的笔直,像号子里的姿势,四化笑着推了一下马卫国。“这又不是号子,放松放松!”马卫国求救似地看了一眼铁头,他和自己的处境差不多,也被一个小姐缠得手足无措。

小姐看马卫国很不自然,站起来熟练地拿过话筒,活跃气氛,“相逢本是一场梦,分手何故太匆匆?君曾为我歌一曲,我将为君歌一生……我将一首《心太软》送给各位老板,希望你开开心心,难忘今宵。”这种“雏”似的客人她见得多了,一回生二回熟,来过两次之后就上道了。

一曲终了,四化带头鼓掌,笑起来很放肆,一看就是风月场中的常客。铁头和马卫国互相碰杯,喝着酒,对四化冷眼旁观。“四化变了!”马卫国对铁头说。

铁头看着搂着小姐的四化,“嗯”了一声。“世界都在变……”铁头盯着杯中金黄色的酒液,说出一句富有哲理的话。他能感受到马卫国对四化的不满,虽然他也看不惯四化,或者说嫉妒四化,但他觉得马卫国表现的有点太明显了。毕竟是兄弟多年之后重逢,不能破坏了气氛。在四化和马卫国之间,他想充当缓冲地带,保持平衡。

四化凑过来说:“我知道,卫国还惦记着杨朵朵呢……别想了,有些遗憾,注定了要背负一辈子。”四化以一种饱经沧桑、洞察世事的口吻指点马卫国。马卫国没说话,铁头同样选择沉默。

四化接着说:“打从你进去,她就人间蒸发了,谁也不知她去哪儿了,有人说她回北京,但我在北京这些年从没见过她。”

铁头问马卫国:“大哥,你要去找吗?”

马卫国抿了一口酒,摇摇头说:“抛开那些往事吧!”他把《再见理想》中那句“抛开那现实没有顾虑”改了一下,其中的深意可能只有他自己懂。

四化眼睛一亮,作刮目相看状,说:“感悟挺深啊,这人啊!还是得坐牢。想当年迟志强也就是个小演员,坐了一回牢,成了大歌星了!卫国,这歌还得唱,那句怎么唱来着?就是《再见理想》最后一句!”四化努力回忆着,终于恍然大悟般回忆起来了,“一起高呼Rock

'Roll……说不定,你能成为第二个迟志强呢!”

铁头见四化毫不顾忌地揭马卫国的伤疤,心理的天平又倾向了马卫国,刚想发作就被马卫国摁住了。

唱完歌,仨人走出歌厅,已经是深夜了。四化意犹未尽,还是不肯放马卫国回去,拖着他和铁头去吃宵夜。

仨人坐在街口的宵夜摊上,桌子上摆满了菜和啤酒,虽然是简陋的大排档,却有一种小城里特有的温馨感觉。三个啤酒瓶子“咣”地撞了一下,仨人对瓶吹啤酒,一会儿就喝进去小半瓶。铁头放下啤酒瓶子,问:“老大,啥打算?”

马卫国夹了一口菜,说:“在家呆段时间,陪陪老人,然后再说吧!”

铁头认真地说:“去额店做老板吧,那店是咱俩名字注册的。”马卫国伸出去夹菜的手僵了一下,内心涌过一道暖流。

四化“嘁”了一声,有些煞风景地说:“就这破地儿,能赚几个钱啊?哥们我在北京那么大公司都光为国家解决就业问题了,卫国,跟我去北京,我让你当副总,不然我当董事长,你当总经理,交给你管。怎么样?再说了……”四化暧昧地笑着,“说不定哪天在街上还能碰见杨朵朵呢?你的梦中情人,破镜重圆啊!”铁头瞪了一眼,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四化毫无知觉,接着开始炫耀自己的发迹史。

“想当年,我大学毕业就直接南下,登上海南岛,赚取人生的第一桶金。”四化亮亮自己的大哥大,接着说:“然后再北上,在北京的中关村大展拳脚,中关村知道吧,中国的硅谷,知道什么叫硅谷吗?”四化豪迈地喝了一大口啤酒,滔滔不绝:“在这个社会,做事要有勇气,敢于抉择,现在回想毕业没有去分配的单位,真是一个牛逼的决定!”

铁头冷笑着说:“你多牛逼不也是大哥给的吗?”

四化不以为然地说:“什么人什么命!”

冲动的铁头霍然站起身,把杯子里的啤酒泼到了四化的脸上,顺势掀翻了桌子,指着四化的鼻子骂道:“四化,我他妈忍你很久了,有几个臭钱就很了不起啊!瞧你从前那个怂样,谁罩着你的?出事就知道像个娘们一样哭,谁帮你顶的包?”

铁头控制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接着说:“你咋忘的,额管不了,但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有块石头,我放不下!”

四化满脸酒水淋漓,看了一眼马卫国,马卫国坐着没动,低头看着地面。面子上过不去的四化霍然地站了起来,“你他妈吃错药了,跟我来什么劲啊?怎么,我发达了你嫉妒啊?那是我本事,你有本事你也大把赚钱啊!”

铁头怒不可遏,冲过去要打四化,马卫国一把拉住铁头的胳膊,这是马卫国第一次见铁头发脾气。

马卫国劝解道:“算了算了,四化也没别的意思。”

铁头掀翻桌子时,汤汤水水迸溅出去,洒到隔壁桌几个人的衣服上,他们一看便是当地的小痞子。其中一个骂骂咧咧地走过来,“瓜皮,长眼睛没有,弄老子一身,老子这件夹克好几百呢!赔钱!”

四化本来就一肚子邪火,转身就是一拳,将那个小痞子打翻在地。其他几个痞子见状,纷纷操起酒瓶子冲着马卫国几个扑过来,马卫国敏捷地转身,抬脚踢翻了一个抡着酒瓶子砸向自己的家伙。七八个人扭打在一起,这些小痞子显然不是正当壮年的马卫国仨人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打趴下了。眼看胜利在望,又有一批被电话叫来帮忙的小痞子从街对面冲了过来,足有十几个人。马卫国和铁头、四化见势不对,在深夜的小巷子里夺路而逃……

四化一边跑一边高声地喊:“还能冲动,表示你对生活还有激情;总是冲动,表示你还不懂生活。”

甩脱了那批小痞子之后,仨人气喘吁吁地放慢了脚步。彼此看看,都是大汗淋漓、衣衫不整,仨人相视而笑,仿佛又找回了尘封多年的青春友情。仨人勾着肩膀,并排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