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再一次错了,老师失望又无奈地准备又一次敲击,但还没等老师手里的琴弓落下去,多多终于爆发了,歇斯底里地将小提琴摔在地上,小提琴的零件散落的到处都是。
在琴房门外等候的马卫国听到响动,猛地推开房门,望着目瞪口呆的老师和满脸怒气的多多。不惑之年的马卫国沧海桑田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教室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多多愤怒地看着爸爸。音乐老师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多多吼道:“满意了吧……”
马卫国默不作声地走进来帮多多收拾东西,饱含歉意地对老师笑了笑,拉着多多要离开,多多却甩开马卫国的手自行走了。
望着多多倔强的背影,马卫国自言自语地说:“算了。”
开着车,马卫国心事重重。李红霞去世已经十年了,在这十年的时间里,他和多多以及身边的很多人都有了太多的变化。他从一个普通的销售员成长为华北地区的销售经理,当年蜗居在城中村里的公司也搬进了高档写字楼,成为一家规模很大的国性销售公司。马卫国买了房子,也买了车,跨入了有产阶级的行列,过着体面的生活。四化离了婚,铁头生了儿子,只是杨朵朵还是音讯无。但马卫国已经完淡定了,一切随缘,如果有缘重逢,也只能是相视一笑,朋友般握握手,让往事随风而去吧!
唯一让马卫国担心的就是多多。生长在二十一世纪光怪陆离的大城市里,多多以和马卫国的期望完背离的方式成长着成熟着。马卫国希望多多能像个公主一样谈吐高雅、举止端庄,就像初逢的杨朵朵一样。可是,多多接受了太多这个时代流行的复杂的信息和诱惑,他想屏蔽这些东西,让多多生活在一个纯洁的环境里,却无能为力。他希望多多优雅地弹钢琴弹古筝,可是多多偏偏喜欢另类的叛逆的RAP和PUNK。在马卫国看来,那不是音乐,就是年轻人搞怪,不好好说话。
周末,马卫国想带着多多去听音乐会,看话剧,但多多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一群奇装异服的鸡冠头朋克、街舞少年,看着多多跟这些小丑一样的同龄人玩在一起,马卫国觉得很别扭,心中不是滋味,但多多正处在叛逆的青春期,对马卫国的告诫充耳不闻,我行我素。父女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马卫国试图和多多沟通,却没什么效果。在商场上,马卫国已经游刃有余,销售本领和管理功夫炉火纯青,但在家里,面对多多,马卫国束手无策黔驴技穷。
赶上堵车,马卫国烦躁地按着喇叭,可是前面的车还是趴着不动,车流像蜗牛一样移动着。马卫国被困在路上,被动的处境一如他和多多的关系——客观上无能为力,主观上无可奈何。
手机响起,马卫国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四化。他戴上耳机,接通了电话,四化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传来。
“你丫怎么回事?打电话怎么不接啊?”
“我在路上,没听到。”
“铁头明天来北京办事,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他才给我打了。”
“喔!”
“明天我去接他,然后再找你。咱们也好长时间没见了,聚聚!”四化挂断了电话,一句废话都没有,他们之间不需要客套。
第二天,四化到火车站接上铁头,然后又驱车到马卫国的家。在小区边上的饭店里,三个人坐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是一脸的沧桑,青春不再。他们都老了,活了半辈子,各有各的经历,各有各的体会,每个人都品尝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多少明白生活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活着,就是人生的真谛。当年的三个懵懂少年能在这里相聚,要感谢生活感谢命运,带着一颗感恩的心吃这顿饭。
四化掏出一包中华,递烟给马卫国,马卫国摆摆手,拒绝了。“女儿不让抽了,嫌家里有味道,对健康也不好。”
四化愣了一下,自己叨了一根烟,自顾自地点燃,都忘了给铁头递烟。“你丫也有软肋。”
“多多差不多十七了吧?”铁头问,岁月同样改变了他的容貌,但还是一脸的厚道一脸的憨直。
马卫国笑了笑,点点头,很幸福的样子。他翻出手机打开IS-t
ip应用,找出其中的几张照片,递给两个人看。照片上是马卫国和多多在国各地旅游的留影,多多神态夸张依地依偎在显得有些拘谨的马卫国身边,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四化也翻出自己的手机,指着屏幕骄傲地说:“我儿子!这个老婆争气,结婚一年就给我添了个大胖小子。”屏幕上是一个白白胖胖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四化感慨地对马卫国说:“卫国,还是你说的对,有了孩子这个家才完整,人也定性了,知道为啥活着为啥挣钱为啥拼命了!”
马卫国点点头,“你活明白了!”
铁头也不好意思地从钱包里拿出自己的一对儿女的照片,递给马卫国和四化看。
四化打趣道:“你丫如愿以偿了。”
铁头憨憨地笑了,一副知足常乐的表情。看着铁头,马卫国忽然觉得三个人中铁头钱最少,但他活的最幸福,最成功。
“咱们真他妈老了!”四化的感慨一发而不可收拾。
马卫国没说话,平和地笑了。
“你也不张扬了?”铁头说话不拐弯,直截了当,别的表达方式他不会,也没必要。
“以前活得太膨胀!”四化悔悟的表情。
铁头问:“大彻大悟了?”
四化吐着烟圈说:“和前老婆离婚后去了趟西藏……我跟你们说,有时间一定要去呆呆,那么蓝的天,那么白的云,那么高的山,那么纯朴的人……你一下就明白了,我们太他妈渺小。”
“年轻的时候不张扬老了拿什么话当年。”马卫国平静地笑着说。
四化释然地“哈哈”大笑,“这话对,这话对,来来来……为曾经的那些傻逼事儿干一杯”。慢慢的一杯啤酒一饮而尽,三个人都凌空倒扣酒杯,干干净净,没有一滴保留,宛如三个豪迈的江湖侠客,见惯了刀光剑影生死离别,一杯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你们见过杨朵朵吗?”铁头忽然问。
马卫国和四化都茫然地摇摇头。现在他们已经很少想起杨朵朵了,那是一个遥远的记忆,一个美好的但模糊的梦境。
啤酒满上,三个人继续干杯,没多长时间就都喝大了。马卫国仰头靠在椅子背上,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铁头勾着四化的脑袋,醉熏熏地追问四化:“当年你是不是也喜欢杨朵朵?”
四化眼神迷离,点着头,舌头也大了,是喜欢,但是不敢喜欢,你知道那种纠结吧,给丫沙威那一砖头,我真不是为了你们,我是真他妈恨沙威那孙子把杨朵朵给糟蹋了。
四化回头看看不做声的马卫国,摇晃着身子,走到马卫国跟前,“卫国,你丫说实话,当年你有没有把杨朵朵给办了?”
马卫国不置可否地说:“你真喝大了!”
四化一脸的坏笑,喊着:“你丫肯定给办了……”
马卫国不再说话,给兄弟们满着酒,众人又喝起来。
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堵在门口,气势汹汹地问道:“1314的车是谁的。”
“咋了?”马卫国问。
“你瞧把我车那车给刮的!”
“是吗,没太注意。”马卫国漫不经心地说,似乎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拿2000块钱吧!”为首的男人说。
铁头腾地站了起来:“敲诈啊!”
四化也抓起一个啤酒瓶子,“操,想怎么的?”
马卫国摆摆手,从包里抽出一沓钱,数都没数就扔在桌角,摆摆手示意他们拿走。对方拿了钱转身就走了。
四化和铁头面面相觑,好像不认识那个用拳头保护他们的马卫国了。
“卫国,你丫现在怎么怂了?”四化很不明白地问。
“喝酒喝酒……”马卫国招呼着兄弟,这点钱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关键是别扰了大家的酒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