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庭唯作不觉,牵马而入:“天色不早,我们在此住一晚,去把正房收拾出来。”
这座别院不大,每回兄弟俩来拜祭父亲,不及回城便会在此小住,也是有自己的房间的。但今夜既带了识茵,自不可能再与她同房。
留守在别院的仆妇们只得前去收拾,领头的一名仆妇又含笑上前回话:“近来宅子里有些闹鬼,很多人都听见夜里有女人在哭,若是郎君和少夫人夜里听见了什么,还勿要见怪。”
谢明庭不信鬼神,至于什么女人哭声,多半是夜猫叫声。唯皱了皱眉,缓步进去。
识茵却远不如他那般豁达——北邙自古便多坟茔,怪力乱神的传说实在太多。她畏惧地站在门边,回头怯怯望了望身后浓稠如墨的夜色,适逢一阵夜风吹过,将明月下漫天树影都吹做婆娑舞动的鬼影,她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小跑着跟了进去。
不久,正房既被收拾了出来,谢明庭捧着奴仆新送来的寝衣,便欲出去:
“今晚你就睡这里,我去别处睡。”
“不。”识茵却慌张地唤住了他,对上他略微不解的视线,又强作镇定地解释,“夜里冷,妾还是想和郎君在一起。”
门外秋风肃肃,鸟兽凄厉,吹得窗纸噗噗自语,寒气似无孔不入。
纱罩中的烛火也似受了感染,小小的一团明黄光晕,映在有如蝉翼的灯罩上,不安跳动。
谢明庭沉默。
“浴室里有温泉汤,你先去洗吧。”他不置可否。
与陈留侯府中的布置不同,这座别院在修建之时便发现有温泉眼,遂引温汤入浴,因而湢浴里未置浴桶,而是挖凿了一方浴池。
往日温柔乖顺的女孩子却不肯听话,只怯怯望着他:“那郎君会走吗?”
他摇头:“去吧。我陪着你。”
他知道她在害怕,既扮演她的“夫婿”,这一点应有的体贴他还是会做的。大不了,待会儿等她睡下,他再去别的房间。
得了他肯定的承诺后,识茵稍稍心安,感激地睇了他一眼后捧了寝衣往浴室去。
门后很快传来水声,谢明庭站在床榻前,脑中思绪都如夏日灯烛下的小虫子般嗡嗡乱撞。
他想起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云谏南下前特来拜祭父亲的那个晚上。兄弟俩抵足而眠,他同他说起他的抱负,说起他已有心仪的姑娘,想要留在京师,与她长相厮守。
这次南下,就是为了给她挣诰命。
而他呢,就在弟弟没回京的时候,冒犯他的妻子。
魏律,诸奸兄弟妻者,流二千里。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也早已超出正常范畴。
但他却一次次纵容自己,也默许了弟妹的一次次亲近。只是被蒙在鼓里、将他认作夫君的弟妹又何错之有呢,一切的本源,只在于他。
这是越界,也是犯罪。
是他在越界,他在犯罪。
甚至,知法犯法,他比那些无视律法的人更可恶,更不堪……
不知在床前立了多久,身后烛光一闪,谢明庭恍惚回过了神来。
灯罩里的蜡烛早已燃烧将烬,四下静静悄悄,浴室里再未闻水声,他目光无意识地环顾一圈,忽而意识到,顾识茵,似乎还未从湢浴里传来……
室内,识茵已经从热气腾腾的浴池里起身,正立在围屏后,拿浴巾一点一点擦拭着白皙的身子。
她擦得很轻细,然女孩子皮肤娇嫩,仍是不免在那雪玉似的肌肤上留下些微红痕。
心下忍不住落了抱怨,这具身子未免太过娇气,一块毛巾尚且如此,若是换了其它的……
她呆呆的,忽然意识到自己想到哪里去了,原就被水汽蒸得如霞的两颊一霎染上胭脂,在心里嗔自己不知羞,又伸手去够搭在衣架上的寝衣。
便是这时,一道疾呼有如天风海雨石破天惊般灌进来,两扇薄薄的浴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识茵?”
他来得急切,脚步激起的风吹得立在门前的围屏歪歪斜斜,一霎倾倒。识茵拿衣裳的手一抖,仅剩的掩体的衣物也随之滑落,一身雪玉风光,就此暴露在橘黄烛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