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p>
骆湛有点不信刚刚自己耳朵听到的,</p>
就算面前这个闭着眼仰着脸儿还冷得有点微抖地“看”他的女孩真知道他的名字,也不该有人敢这么喊他:不管在骆家还是在k大,骆小少爷脾气是出了名地不好,没哪个敢头一回见面就这么逆着毛摸他的雷区。</p>
在骆湛眼神逐渐冰冷不善的时候,一声懒洋洋的语调熟悉的回应,随着女孩手里手机屏幕亮起而传出来:</p>
“在了。”</p>
“……”</p>
骆湛停了两秒,视线下移。盯着那个熟悉的交互界面,他轻眯起眼。</p>
骆湛想起来了。</p>
“骆骆”也是他们团队开发过的ai助手的名字——int之前试验开发语音助手app时,给这个ai程序命名的那个队员为此差点“死”在骆小少爷手里。</p>
所以小姑娘刚刚不是在喊他,而是在喊她手机里那个采集了他的声源作拟声合成的ai助手。</p>
但骆湛记得更清楚的是,这个程序他根本没有开放商用授权。</p>
骆湛皱起眉,“这是谭云昶给你下载到手机里的?”</p>
“……嗯。”</p>
唐染应得很轻。</p>
她听得出来那人的语气里好像有很不虞的情绪,而如果她之前的猜测没错,那这人应该就是int背后开发团队的leader。</p>
他现在是,对她用这个app不满吗?</p>
一想到“骆骆”可能被收回,唐染不安地抿住唇,下意识地把手机护回怀里。</p>
骆湛再是个冷漠没人性的脾气,这会儿也做不出跟一个盲人小姑娘抢手机的事情。</p>
他皱着眉把那个缩得更紧的小姑娘盯了几秒后,轻啧了声,撇开眼。</p>
“说吧,去哪儿。”</p>
保住“骆骆”,唐染偷偷松了口气。</p>
她伸手去摸被自己护住手机而暂时放开的盲杖,语气小心,“青岩路公交站。”</p>
俯身把盲杖递进女孩手里的骆湛身影微僵了下,“……哪儿?”</p>
唐染耐心重复:“青岩路,公交站。”</p>
“……”</p>
长这么大还没坐过一回公交车的骆湛面无表情。</p>
几秒后。</p>
“打车不行么?”</p>
“不,不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脸儿微白,在这件事上格外坚持。</p>
“?”</p>
她咬了咬唇,轻声说:“那我自己回去吧。谢谢你。”</p>
“……”</p>
骆湛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躁意从蹿上来,像是血管里灌了岩浆一路带着火烧进心口。</p>
偏偏没法发作,更无处着落。</p>
他压着躁意,一把按住女孩的盲杖,冷冰冰地笑:“怕我拐卖你?”</p>
“……”</p>
女孩没有解释,只闭着眼站在那儿。</p>
不知道是冷得还是吓得,小脸苍白,唇色透着淡淡的嫣。被雨丝打湿的乌黑的发粘在她唇角,勾勒着本就极漂亮的五官,已经能看出一点将来会长成的明艳模样的影子来。</p>
骆湛心底那点烦躁又增几分。</p>
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垂手摸向裤袋,然后在摸空时想起来——从实验室走之前,他被谭云昶烦得头昏,接完电话后手机就被他随手扔到了桌上。</p>
所以根本没带。</p>
骆湛沉默。</p>
须臾后他垂眸,看向握着盲杖等他的小姑娘。</p>
“那个语音助手关联的导航地图,谭云昶给你下了么。”</p>
“……?”</p>
唐染微呆,朝骆湛的方向仰了仰脸儿。</p>
在微妙的安静里,唐染终于读懂了骆湛的前因后果。</p>
女孩嘴角轻弯起来。</p>
她低头,点了点手机,轻声唤:“骆骆。”</p>
“在了。”</p>
“青岩路公交站怎么走?”</p>
“听我指挥。”</p>
导航就用着骆湛的声音,冷淡懒散还大爷,但听话。</p>
骆湛:“…………”</p>
从今天起,谭云昶在他这儿的棺材板钉实了。</p>
.</p>
以前骆湛被问起“人生里最耻辱的事情是什么”时,从来轻嗤一声懒得回答——骆家小少爷的人生里一路绿灯,怎么可能有耻辱这种东西?</p>
现在有了。</p>
被一个盲人小姑娘领路,一路和她交流的ai助手叫“骆骆”……这些也就算了。</p>
但连坐公交车的钱都是小姑娘给他付的。</p>
原因也简单。</p>
等车的时候,唐染吸取经验,预先问骆湛:“你带零钱了吗?”</p>
骆湛从外套口袋里摸出钱夹,扫了一眼,“……50的算吗?”</p>
闭着眼的小姑娘弯了弯嘴角。</p>
过了几秒,她不知道从裙子哪个暗线的口袋里摸出两枚凉冰冰的硬币,拉过骆湛的手,放进他掌心。</p>
骆湛本能要躲开女孩的手,但对着那双微阖着的眼和带一点轻颤的睫毛,他还是顿住了。</p>
两枚硬币在他手心安静地躺下来。</p>
“每次一枚就够了,不要多投,”女孩轻声叮嘱他,“另一枚给你回来时用。”</p>
“……”</p>
骆湛心情复杂。</p>
小少爷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报销路费,总价两元。</p>
站在公交站的车棚下,骆湛收起硬币也收起伞。</p>
等了半天不见936路的影子,他余光瞥着的女孩却已经把单薄的身体缩得紧紧的了。</p>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姑娘,家长是不给饭吃么?</p>
看小姑娘冷得压着颤,骆湛皱眉脱下外套。</p>
拎在手里迟疑两秒,他把外衣往女孩那垂着微卷长发的小脑袋上一盖。</p>
“!”</p>
眼前一黑的感觉唐染是不会有的,但是突然被套了麻袋似的触感犹在。</p>
她正心里微慌,就听被头顶柔软的布料隔在外面的那个世界里,男生的声调懒散而冷淡——</p>
“衣服披上。旁边阿姨已经指责我虐待女儿了。”</p>
唐染微呆:这人声音听起来总是懒洋洋冷冰冰的,还带着点少年感,但是站在她旁边看起来会像她爸爸吗?</p>
百思不得其解,唐染只能慢吞吞地把头顶的外套扒拉下来,然后穿了进去。</p>
琥珀雪松的淡香染上她被外套揉得微乱的长发。</p>
外套压下女孩的裙摆,衣服下沿遮住微微起伏的臀线,盖过腿根。袖子对她来说有点长,这样垂着的时候,手指尖都看不见。</p>
果然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儿。</p>
“……”</p>
停了几秒,骆湛慢慢收回眼。</p>
.</p>
“叮啷”一声,硬币落进投币箱里,发出清脆的声响。</p>
车门关上。</p>
这一站上来的只有唐染和骆湛两个人,但车上的座位已经都坐满了。</p>
公车司机注意到唐染手里的盲杖,开车之前回头往车里看了一眼才转回来,对骆湛说:“中间有爱心专座,让占了的人让让位置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