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的目光顿时被皮提亚那双迥异于常人的眼睛吸引,他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的什么东西似乎露了出来,刚想阻止,却看到仿佛被大锤用力砸了头的皮提亚率先避开了目光,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车帘垂了下来。
没有人看到皮提亚眼中的惊涛骇浪,她的胸口不断地起伏着,那股神秘莫测的气势被一瞬间一扫而空,作为一名天生的先知,她对自己的眼光有着绝对的自信,但在窥探汤姆命运的瞬间,从一成不变的起点向后望去,一条细小的旁支脱离既定的道路向远方延申,她好奇地观察着那条通路,在不远处,密集得如同世界树枝桠一般的分岔险些晃瞎了她的眼睛。
它们从纳尔逊出现的那一天诞生,如同藤曼一般攀附着粗壮的树干,但却多出了无限的可能,在和当下的汤姆无限趋近的一点处,以一位本该死于非命的女孩重获新生为转折,这些旁支末节的不同未来却反扑了魔王的结局,占据了真正命运的路径。
这是一个命运被改变了的人。
在皮提亚之前,世界上也不乏优秀的先知,占卜是魔法最早被开发出的用途之一,而先知的历史和巫师的历史一样悠久,每个人都有独到的、命运的方法,但她从未见过挑战甚至改变祂的方式,她紧紧地攥着马车里的扶手,脸缓缓地转到了纳尔逊的方向,可她始终不敢撩开车帘像看汤姆一样看纳尔逊,她直到这位跨越时间的来客会给她带来巨大的冲击,可没有想到,仅仅是第一次接触,便如此强烈地挑战了她对命运的认知,车厢里陷入沉默,马车外的两人也一言不发,驾驶着足以和太阳争辉的火焰划破天际,向着山巅云雾之中的神庙奔驰。
“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现象,女祭司,”临到山顶时,汤姆轻声说道,“在我们的时代与国家,每一户家庭在开饭前都会虔诚地祷告,向他们信奉的神明歌颂祂赐予饭食的恩惠,但没有人会去感恩种出庄稼的农民、赚来生活费的父亲、在灶台前忙碌的妻子,没有人感恩切实存在的锅碗瓢盆、餐盘刀叉、餐桌椅子,大家不约而同地去感恩一个不存在的塑像,感恩口口相传的传说。”
“你……”
马车停稳,皮提亚再次撩开车帘,死死地盯着汤姆,但最终没有说完这句话,汤姆已经不再管她了,他正在盯着眼前恢弘的神庙,他也曾专门恶补过这方面的知识,虽然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但还是记得这座神庙似乎是一位暴君主持修建的,只是半路上不知道因为财政预算不够还是他的热心来不及兑现就熄灭了,总之修到一半就停工了。
可现在看来,这座神庙哪里是没有修建成功的模样?它比汤姆见过的许多现代建筑都要恢弘,覆盖着彩绘的立柱详细地表述着一个个古老又神奇的故事,歌颂着这位被人们塑造的太阳之神在给人们带来光明、发明音乐、预言命运、研制草药、护佑迁徙与航海方面的伟大功绩,汤姆这才意识到自己曾经参观过的那些古希腊遗迹纯白的颜色并非他们的建筑风格,而是彩绘风化剥落之后的模样。
神庙完全对称的结构带来的美感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感到享受与满足,角度平缓但仍有锋锐的顶上伫立着一座金灿灿的太阳雕塑,阳光照在这枚太阳上,被它反射的光才将神庙的穹顶染成了金色。
汤姆扫了一眼正面立柱上的故事,用奇怪的目光看了一眼正倾斜马车让皮提亚下来的纳尔逊,又猛地摇了摇头。
“一些人的选择对另一些人而言或许就是命运。”
皮提亚的声音太小了,沉迷这些壁画的汤姆甚至都没有听到,他还在不停地看着纳尔逊,加重着心中的怀疑。
这也由不得他不怀疑,这些柱子上的绘画和纳尔逊实在是太相符了,好在纳尔逊是个制药时有一百种方法炸碎坩埚的人才,不然他可就要马上闯入神庙,看看里面的神像究竟长着一张怎样的脸,也许纳尔逊还来过更远的过去,把自己的传说留在了这里。
“跟我来吧,两位。”
裙摆轻飘飘地荡进了神庙足以供巨人通过的大门,纳尔逊注意到,站在高处向不管哪个方向看,浓重的、看起来难以消散的阴云都始终笼罩着天际,只有他们身处的城邦抬起头能够看到太阳。
脚步声在空旷的神庙中响起,相比外表,神庙的内部及其朴素,除了一根根还没来得及画壁画的柱子外,只有一张被亚麻的帘子挡起来的躺椅,躺椅下方的地板上有一道裂口,氤氲的雾气正从缝隙中泄出,硫磺的气味更浓郁了,除此之外,神庙里甚至连神像都没有。
“阿波罗神庙不供奉阿波罗吗?”
“不,其实这里对太阳神的信奉是这几年才产生的,”皮提亚摇了摇头,走向帘子后的躺椅,“相信你也看到了,在半岛上,这里是唯一能够看到太阳的地方。”
“海尔——”纳尔逊忽然意识到也许海尔波也会那种被人叫道名字就会有所感应的魔法,于是打住道,“我在这儿叫他名字他能听到吗?”
“不碍事,他应当已经知道了。”皮提亚在椅子上躺了下来,发出一声疲惫的呻吟,“他觉得不被魔法垂怜的人是没有价值的人,于是答应我,如果这里没有巫师,他就不会征服这里,你们也看到了,这座城邦没有魔法,会魔法的难民也竭力地隐藏自己,以免被海尔波发现。”
“所以我们已经暴露了。”
汤姆看向纳尔逊。
纳尔逊点了点头,接着他的话头说“从我们烧成一团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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