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太福晋住的偏殿还没掌灯,清清冷冷的,一小宫女?儿坐在门?槛上望天,尚且稚嫩的眉眼也浸着悲意,见娜仁来了,连忙起身:“给?慧妃主请安。”
“太福晋呢?”娜仁看她一眼,摆摆手,问。
宫女?神情落寞,“太福晋在里头诵经?呢。”
未过一时,一宫装嬷嬷捧着盏灯打殿里出来,向娜仁道了个万福,轻轻叹道:“慧主儿来了,快请进来。”
娜仁知她是在太福晋身边伺候长?了的,当日陪嫁进来就是她,这?些年风风雨雨,是石太福晋身边最得力的,素日也常见,本来团脸儿圆眼,多随和个人,如今鬓角发白,细纹平添,虽不过三四十的年纪,倒像老了似的。
她都是这?个模样,遑论太福晋了。
娜仁与她问了好?,抬步入内,殿里漆黑一片,只有月光透过贴了明纸的窗散落殿内,照着盘坐佛前蒲团上的女?子身影儿,衣裳宽大的几乎松散,木鱼一声声地响,平白让人心酸。
嬷嬷将灯掌上,石太福晋回头来看娜仁,娜仁也看着她,见她一身石青袍褂,头上无甚首饰,只勒着条石青抹额,素净无纹,短短几日,鬓角已然?斑白,眉眼还是从前的眉眼,却死气沉沉的,让人见了便心慌的很。
“太福晋。”娜仁这?些年多承蒙她的照顾,琴棋书画调香点?茶,大半是从石太福晋那?里学来的,如今见她这?般,心里涩得发疼,忙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果是冰凉凉的,忙道:“这?样冷的天儿,殿里怎么不升起炭盆来?”
石太福晋未语,神情平静地转头抬眸,神龛中白衣大士拈花像慈悲不凡,一双眼仿佛描画出万般悲悯,她长?长?叹息一声,深深俯身一拜,合掌念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儿奇绶早登极乐,不再受人间地狱苦楚罢了。”
念罢,她拈香又拜了一回,方才手持念珠徐徐起身,娜仁忙扶她一把,石太福晋问:“冬至大过年,这?样的好?日子,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您。”娜仁眼眶也发涩,握着她冰凉的手,半晌没话说。
石太福晋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低低道:“也罢,好?亏还有你这?个孩子记挂着我,来,暖阁里坐去。愿尔,生个火盆来,我这?一把老骨头不算,你别着凉了。”
娜仁倚着她,道:“太福晋,您还有我、有嬷嬷、有愿尔,还有老祖宗与太后记挂着,皇上也常念叨您,三番两日地来请安,您总要慢慢振作起来。”
“都这?样的年纪了,丧了夫又丧子,还有什?么振作的。”太福晋苦笑般地扯
了扯嘴角,又道:“你们记挂着我,我知道,可?我也没那?个心气了,只求能?在佛前替奇绶多念两声,能?是一分功德。”
娜仁鼻头也发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儿,低声道:“您心诚,神佛都见着。……这?是我做的消寒糕与蒸素角子,您尝尝。”
又道:“吃着东西得要一样热热的汤水,豆蔻,你去宁寿宫小厨房里看看,有什?么汤水吃食没有,再端来两样。太福晋您即便为奇绶伤心,到底逝者已矣,您还要记挂自己的身子,不然?奇绶在天上,也是伤心的。”
她直在这?边劝着石太福晋用了膳,见不过寥寥几筷子,撒娇撒泼地,哄着多用了两只素角子,出来时嬷嬷来送,念道:“阿弥陀佛,多亏您来了这?一趟,太福晋打早儿起食水不进的,让人操心死了。”
“快别说那?个字。”娜仁忙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时常过来罢了。”
“快别烦你。”石太福晋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出来,“如今你是皇上的妃子,与皇后嫔妃一处说话,孝敬老祖宗与太后才是一理,总往我这?个先帝嫔处来是什?么道理。”
嬷嬷略感?无奈,娜仁悄悄一笑,道:“我明儿照来。”
嬷嬷便也笑了,道:“这?几日老奴瞧着太福晋的样子,心里着急却没法子,好?在今儿您来了,那?素角子太福晋竟多用了两口,也不知是您劝的话入了太福晋的耳,还是咱们这?些个人伴着不下饭。”
“太福晋喜欢,我日日让人做了带来,或哪日我来不了,也打发人送来。”娜仁拍拍嬷嬷的手,道:“只是如今太福晋这?个样子,还得您多劝劝,好?歹太福晋自己的身子才紧要,任是天大的福气,都在后头呢。人道老来福,太福晋这?还年轻呢。”
嬷嬷长?叹一声,将宫女?递来的宫灯递与琼枝,道:“您的话,老奴记住了,天儿也不早了,您回吧,再玩宫门?就要落锁了。”
纵是如此,回到永寿宫时,长?街上的梆子已敲了起来,正是戌正,宫门?落锁的时分。
乌嬷嬷留在宫里,见她的影儿忙迎上来扶她入内,又催
促宫人落锁,边道:“这?是去哪里了,也不打发人回来说一声,眼见各宫的主儿都回来了,正着急呢。若不是李小主路过时给?说了一声,还不知道您往宁寿宫去,岂不揪心?”
“是我的错,下回必定打发人来回。”娜仁扯着她的袖口讨饶,正说着,步入正殿,星璇捧一盅银耳羹上来与她,催促道:“快暖暖身子。”
半刻后,娜仁宽了外头的大衣裳,卸了钗环净手后斜倚着软枕往炕上一坐,乌嬷嬷领着宫女?们搬了杌子在地毡上坐下,守着火盆铜罩旁针线,岂蕙带着竹笑,烧起铜熨斗,熨烫娜仁明日预备穿的衣裳。
琼枝拖鞋上了炕,到娜仁身后跪坐着,慢慢替她解发髻。
娜仁坐着听她们闲话,琼枝说起石太福晋的身子来,娜仁叹了口气,正逢星璇从外头进来,随口问:“灶火都熄灭了?”
“都灭了,您放心吧。”星璇笑吟吟地答道,豆蔻用脚勾来一个小杌子在自己身边,一努嘴示意星璇来坐。
娜仁吩咐:“今儿做的拿到蒸素角子,石太福晋很喜欢,日后常备着,我去看太福晋的时候便带上。”
星璇忙应着,乌嬷嬷道:“这?冬月里叹气不好?,主儿快别提这?个了。太福晋也是个苦命人,您有这?心,时常去坐坐也好?。不过我见今儿个的天就阴沉得厉害,只怕夜里是要下雪了,明儿能?不能?出门?还是两说呢。……竹笑啊,主儿的炕床烧上了吗?”
竹笑忙道:“烧上了,尊您的话,怕上火,没敢多少,如今热乎着,半夜也是温温热的,明儿一早把汤婆子塞上,一夜都不凉。”
乌嬷嬷微笑点?头:“不错,是这?个道理。”
几人又说起今日坤宁宫祭祀的几件趣事?,不过拣觉着有趣儿的说,想引娜仁一笑,却见她兀自盯着羹汤出神,不免有些气馁。
琼枝将娜仁的头发在背后用红绳一系,将零零散散的短簪用绢帕包好?捧在手上,向娜仁轻声道:“您若放心不下,时常过去瞧瞧就是了。太福晋这?些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不至于为了这?一件事?就消沉。”
“我哪里不知太福
晋坚强呢?”娜仁微微摇头:“只是自打先帝去后,奇绶就成了太福晋唯一的依靠与希望,如今他一撒手去了,太福晋多伤心,咱们都体会不到。今儿瞧着太福晋那?个样子,我就觉着心酸,往常多显年轻的人,如今鬓角都白了。”
“左不过都是‘命数’二字。”琼枝叹着气,低声道:“您快别消沉了,您这?心情不好?,一屋子人心里都不舒服。说来今儿清梨小主在席间抚琴,那?琴音儿可?真好?听,比宫中乐师都强过千倍百倍。”
“她的琴练了许多年,都上都是茧子,岂有不精熟的道理。不过那?玩意也讲究个天赋,你看你主儿我练了这?么多年,也就弹出个比杀猪好?听点?的音儿。”娜仁一撇嘴,复又道:“睡吧,天儿不早了,明一早还要去给?皇后请安呢。今夜若是下雪了正好?,我也偷得一日闲,你们就不许叫我,让我睡到日上中天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年二十九,作者菌提前祝各位新年快乐啊!
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里,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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