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爨谷问起安南将军霍弋的意见,帐中的其他人顿时停下嘴巴,睁着眼睛都在看着校尉霍处,等待他的答话。
说到底,当此局面,不管是打还是退,他们都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主心骨来说了算。
很明显,时下只有安南将军霍弋的意见,在这些夷、汉军官看来,才能够算数。
霍处也感受到了众人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他呵呵一笑,“出兵北上之时,某就派人前往味县(建宁郡郡治,安南将军驻军所在地)向安南将军府禀报,这些日子倒是有消息传回了。”
“那安南将军(霍弋)到底怎么说?”
见帐中诸人情绪急躁,霍处双手一摊,无奈答道:
“将军府的人回报说,这些日子安南将军卧病在床,无法理事,军务的事情只能够暂时搁置了。”
“什么——”帐中顿时一片哗然,诸人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欺骗了一样。
虽说南中地区偏远、湿热险恶,山川之间密布瘴气、毒泉、毒虫,不仅仅外来人群容易染病,甚至本地人也会出现丈夫早夭的情况,但这安南将军霍弋生病也生的太凑巧了吧。
不早不慢,刚刚好就卡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直接让安南将军府暂时失去了对这支北上军队的控制,也让身在朱提郡的校尉霍处能够毫无阻塞的越境用兵,实施自己筹备的军事行动。
“那还打个鸟仗,安南将军都没有了指示,不如各自返回南中散伙算了。”帐中诸人情绪激动,干脆叫嚷着不打仗了,要各自散伙返回南中。
“且慢。”校尉霍处见到人心动摇,倒也不意外,只是摇摇手说道:
“各位都是南中的豪杰义士,这番响应朝中右大将军阎宇号召起兵勤王,本是有功于国家的大事。谁能想到这朝中局势短短时间内骤变反复,诸位现下见右大将军身死族灭,安南将军这边也没有消息,想要自保返回南中,在下也不便阻拦。”
“只是刚刚收到军情,帐中一直吵吵闹闹,还来不及向各位通报,那就是成都朝廷又派了一支军队来攻打我等了。诸位若是想走,怕是得现下就走,还是要星夜兼程赶回去南中去,否则怕就来不及了。”
“而且赶回了南中也不就是代表从此之后就安生无事了,这南中七郡(不含南广郡)可不是法外之地,诸位若是不能够遁入深山老林之中,逃到一处官军兵马到不了的地方,只怕还是要遭到朝廷追捕问罪的。”
“毕竟这些时日,诸位的人马也打杀了朝廷兵马,攻破了城邑,打开官仓武库,取走了粟米、兵仗,有的人马还剽略了城内外的吏民,夺走了牛马牲畜、钱粮财货,呵呵,这犍为兵日后怕不得冲入南中去夺各位的女子财帛,才能够出这一口恶气吧。”
听了霍处的话,原本吵吵闹闹说要散伙离开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虽然还有人梗着脖子反驳道:“怕什么,在犍为地界把犍为兵和朝廷兵马都揍了个遍,他们到了南中难道还能够翻了天不成,我等照样能够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的。”
但语气和气势都不那么笃定了,至少如果他们真的要散伙撤退,就必须重新考虑评估霍处所说的危险。
眼下他们这股南中人马有四五千之多,前番打了几仗,打犍为兵或者句安的军队都是绰绰有余,但若是退回南中散开了,各自只有几百南中部曲,那战力又当另作别论了,至少单独对抗朝廷派来的兵马是不能够的。
而且,到时候没有了霍处在,各部再想要把人马都集结起来达成同盟就不容易了。
终于,有人问了一句,“那在霍校尉看来,我等又该怎么做?”
听到预料之中的问题,霍处当场又笑了,他环视众人,然后举起一根手指,“若是要某来说,现下不管是战是退,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先齐心协力,共同打垮这南下的第二波朝廷兵马。”
霍处慢慢向帐中诸人解释自己的谋划。
在他看来,这朝廷已经把右大将军阎宇打成叛臣,那他们这些一开始响应阎宇号召起兵北上的豪杰义士身上都不可避免带上了“原罪”。
眼下朝廷派出来的第二波人马来势汹汹,就是用来对付自己一方的。若是不能够击败他们,那他们势必会一路追杀过来,到时候各部人马不是死于逃回南中的路上,就是要在南中被朝廷兵马各个击破。
所以,不管他们是要按照原定计划一路打到成都去清君侧,还是自保为上退回南中去,都必须先把面前的威胁给清除掉了,才能够决定是战是退。
若是众人齐心协力、顺利又把这第二波朝廷兵马给做掉了,那局面的主动权就又回到了他们一方的手中。
战,连败两次的成都朝廷必定人心惶惶,守城的人马都左支右绌,一路北上那肯定是所向披靡、望风而降,可以顺利实现清君侧、逐恶臣的原定目标。
退,背后没有了追兵,成都朝廷连吃败仗,想必也是实力大损,需要重新评估朝廷与南中的实力,不会再与他们为难,能够互相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允许他们上书谢罪,赦免他们在犍为犯下的罪过。
总而言之,这一切的关键点,都落在了打败这即将到来的第二波朝廷兵马上。
“对了。”说完这些话,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成功调动起帐中其他人的作战欲望的霍处嘿嘿笑道:“据最新军报消息,这一次从成都南下的领军的将领,是如今执掌朝堂的太傅姜维的假子,镇北将军姜绍!”
···
“你们说,霍处一定会率南中兵马北上迎击或者伏击我的兵马?”
行军从京畿进入犍为境内,前锋哨骑就已经跟南中兵马的斥候开始频繁接触,双方互相试探,进行过短暂交锋,南中军队的斥候并不恋战,却络绎不绝,似乎想要持续试探,把姜绍的兵马引向深入。
所以,天色未暮,姜绍就下令军队先在沿途官道的一处乡聚下营,依托原有的矮墙构建营地工事,完全是按照在按照在敌境行军的模式严阵以待,不断的加强营中防务。
他自己又带了一队将佐人马离开营地,向前勘察山川地势、官道走向,虽说武阳境内的地形他也比较熟悉了。
因为通过与南中斥候的交手接触,加上以往自身的接触,姜绍发现了一个特点,南中兵马并不仅仅是驾乘他们的矮小的滇马山地丘陵作战,他们手中也有一些来自羌人部落的战马,与蜀汉北境骑兵相比,也没有太多的差别之处。
而且南中兵马轻剽善战,尤其擅长突袭和打伏击这类小规模作战。
这与他们的地域和往日作战风格息息相关,南中之中的永昌郡最为宽阔富庶,这块地盘不仅有连接到身毒的商道,还跟越巂郡类似,与北面群山之间诸羌部落有不少接触,能够从他们那里得到耐苦寒、擅攀登的马匹、牦牛等牲畜。
南中七郡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种姓、部落,昆叟各号不同,一些汉人豪强之家也与他们交错杂居,文化习俗互有影响,但总体还是形成了一股带有明显夷风、与其他地方不同南中风情。
他们的作战规模并不大,常常是以小规模战斗、突袭和打伏击方式进行的,与汉家军队开大阵、对大敌,排兵布阵鏖战疆场又有很大不同。
所以姜绍认为自己应该不给南中兵马有机会发挥他们的作战特长,而是要逼迫他们与自己摆开阵仗面对面对抗战斗。
“是的,将军。”答话的是都尉杨稷,他曾经是安南将军麾下的军官,后面奉命率领南中部曲北上参与姜维指挥的收复汉中战役,战后就留在了北境担任军职,是飞军的一部都尉之一。
更加机缘巧合的是,他恰恰好就是犍为人,所以姜绍出营特地把他带上,还认真询问他的意见。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杨稷与如今的敌军首领霍处共事过,了解这位霍弋假子的作战风格,又是犍为出身,对武阳地区的地形也算比较熟悉,是姜绍此番作战的一位有力的参谋助手。
为了确保打赢这一仗,姜绍也算是尽可能把所有能用的资源都派上用场了,连之前俘虏的那个霍弋帐下百人将王承都带上了。
就是为了尽可能的熟悉南中兵马的作战风格,在战斗中更快更准确的找出他们存在的破绽,好一举制敌,尽快结束这种天府之变后的地方余波。
李环也在外出的人马之中,这位遑耶经过一连串的历练,整个人显得更加干练,他沉着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