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行点了点头。
此次奔袭于夫罗的匈奴人马,大获全胜,消除了河东郡西北边界的威胁。
可是深入到了西河郡之后,身临其境的阎行预感到了一股更大的威胁。
曾经经营百年的汉家郡县一旦废置,草原上各种豺狼虎豹就会从黑暗中窜了出来,竭尽所能,想要争夺占据这一片土地。
而汉家的州郡中,不管是自己,或者是并州的高干,乃至关中的李傕、郭汜,幽冀的公孙瓒、袁绍,都没有额外的力气来干涉这片土地上豺狼虎豹的角逐。
若是虎豹豺狼的实力差距太多,其血淋淋搏杀的最后,就是弱肉强食,强者愈强。
也许屠各胡种会重新统一匈奴,甚至乎不知生死的于夫罗也会从某个屠各胡部落中再重新冒出来,使得河东西北城邑面临着更大的威胁。
阎行想要尽可能遏制这种可能,就算没有人马兵力、人力物资去干预匈奴内部的战事,他也要尽可能地使匈奴人各个部落重新维持一种新的稳定的平衡,如有可能,还要是一种自己一方喜闻乐见的平衡。
于是,阎行将目光投向了于夫罗的弟弟,呼厨泉。
按照匈奴人兄死弟及的传统,一个新的匈奴单于,可以抵消掉前一代单于给自己带来的不利因素,而河东也可以利用匈奴单于的名义,以最低的代价,去干涉匈奴内部,使得没落的单于本部、匈奴左部、屠各胡种三方形成一个可控的稳定平衡。
为此,刚刚阎行就把单于金刀放到了呼厨泉的面前。
如果他愿意带着剩余的单于本部的人马投向河东,那么阎行也会像朝廷设置使匈奴中郎将一样,临时派出人马,帮助呼厨泉重返美稷单于庭,去继承单于之位。
呼厨泉将从一介囚徒,变成了匈奴的单于,拥有他兄长拥有过的和不曾拥有过的一切,也无需再向屠各胡种低头妥协。
而阎行,则暂时换来了河东西北边境的稳固,还有来自匈奴单于的效忠。
不管从哪一个方面考虑,都是战败被俘的呼厨泉获得了最大的利益,可是呼厨泉还是犹豫,他预感对方想要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阎行当时在看到了呼厨泉的犹豫之色后,笑了笑,毫不迟疑伸手就要将金刀拿走,就在这个时候,呼厨泉那只冒着青筋、老茧横生的大手,搭住了刀鞘。
呼厨泉接受了,不管是草原鬼魅索命的蛊惑,还是长天生的命中的馈赠,他都别无选择,只有冒险一试。
阎行回想呼厨泉刚刚刺臂出血,低头宣誓向自己效忠的那一幕,转头看向了戏志才,淡然一笑。
“今日的天景不错,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北部的草原上都能有好天气!”
···
对于胜利者而言,战后的好天气是必备的,而在于战败的俘虏眼中,无疑是凄风苦雨,一片灰暗。
呼厨泉踏进这个帐篷之外,充血的眼睛中看到的都是黯淡的灰色,可是在艰难踏出了那个交换灵魂荣耀的帐篷后,呼厨泉看向天空,感觉似乎天际又有了一点亮色。
他握了握那把挂在自己腰间的单于金刀,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不明的表情,在两名河东军士的带领下,前往属于自己的帐篷。
阎行许诺过,效忠的自己,将会得到他兄长拥有的,和不曾拥有过的一切。
不曾拥有的,暂时还无法兑现,但他兄长拥有的,阎行毫不吝啬地都给了他。
这其中,就有他兄长残余的单于卫队,牲畜部民,还有的就是他兄长的妻妾子女、珍宝财富。
呼厨泉呼出一口气,走入了自己新的住所。
毡帐内,他兄长享有的金银器皿、宝石美玉,还有旃裘丝绸、精良兵甲,还有妻妾子女,都尽数归属了自己。
自己的嫂嫂都还很年轻,因为于夫罗迟迟没有能够返回美稷继承单于之位,所以她们也都没有获得阏氏的名号。
尽管如此,部落中,没有一个人胆敢冒犯她们。在兄长的麾下,呼厨泉一直小心翼翼,害怕引起兄长的忌惮,也不敢用男人的目光去看她们。
呼厨泉或许也曾经想过会继承自己兄长的一切,但是这一次,他是离得那么的近,他甚至能够近距离感受到皮裘下剧烈起伏的胸脯,还有属于单于女人身上的那股独特的胭脂味。
可惜,于夫罗的妻妾都像是看待仇人一样看着他,她们盯着呼厨泉,警惕着逼视着他,其中有人愤怒地斥问他。
“呼厨泉,你投降了敌人了么,你拿着单于金刀,是想要篡夺你兄长的宝座,你这头扑咬自己人的恶狼,你终将不得好死,你的尸首一定会被群狼、鹰鹫分食,你——”
那个女人的斥骂声还没完,呼厨泉已经走上来朝她腹部狠狠甩了一拳,痛得她弯曲了身子,眼泪都落了下来。
呼厨泉狠狠将她摔倒了床榻上,脸部扭曲而凶残,他终于想明白了那个敌将在承诺授予他兄长一切的时候,脸上那一丝诡魅的笑容。
自己背叛了长生天,背弃了单于、族人,现在只有依靠魔鬼,才能够维持他所给予的一切。
他自嘲地苦笑一声,然后盯着帐中的其他人说道:
“我不会去管那些失败者的目光,我要告诉你们,于夫罗已经死了,我,呼厨泉,才是草原上真正的天命之子,是匈奴唯一的撑犁孤涂单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