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p>
谢珣没想到沈绛不仅没随着人群跑出去躲避, 居然还冲到自己身边。</p>
“阿绛，你快走。”谢珣挥刀砍翻一人，伸手将她拉到怀中护住。</p>
沈绛仰着脸望他：“你忘记了, 我可从不是只需要你保护的小姑娘，我是能跟你并肩, 一起杀人的小姑娘。”</p>
她的声音朗然而潇洒, 身上繁重而华贵的衣衫，却束缚不住她的本心。</p>
沈绛从来都不是，京城这些穿着打扮华丽，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娘子，她生长在青山绿水间, 有一颗比男人还从容坚定的心。</p>
说罢，她挥刀迎上。</p>
谢珣望着她的身影, 突然笑了起来，哪怕再多次, 他都永远会被眼前的小姑娘惊艳。</p>
她从不是菟丝花, 她是能并肩站在他身边的姑娘。</p>
大殿内的打杀声一片，虽然有沈绛帮忙。</p>
可他们到底只有十来人，想要硬生生抗住对面上百人的冲击，实在太难。</p>
“宫门破了, 宫门破了，何统领带人杀进来了。”</p>
不知谁喊了一声，大殿里还未逃出去的人，哭喊声更大。</p>
那些无辜的官员，谢珣他们早已经护不住。</p>
不少人在逃出去的时候，被杀成性的护卫，一刀砍死。</p>
鲜血顺着地上的金砖流出, 很快填满了金砖之间的缝隙，染成一片血红，触目惊心。</p>
“公子。”清明终于在人群中杀了进来。</p>
因为是宴席，所以很多人的护卫都被留在了外面。</p>
谢珣转头看着他，问道：“晨晖人呢，他有没有跟任郁联系上？”</p>
“晨晖已经去找任郁了，按照你的计划开始行事。”清明着急说道。</p>
谢珣将手中皇上交给他的龙佩扔给清明，吩咐说：“你现在立即再去找任郁，告诉他，皇上已将此间事情交给我。何崇先密谋叛乱，不堪为御林军统领，从现在开始，任郁为御林军统领。”</p>
“跟随何崇先造反的御林军，只要有迷途知返者，我保证对他们既往不咎。”</p>
清明紧紧握住手中龙佩，朗声应道。</p>
谢珣又道：“还有告诉任郁，现在可以发送信号，让北大营进宫勤王救驾。只要他撑上一个时辰，一切便可迎刃而解。”</p>
谢珣一连三道命令，急促却不失从容。</p>
一旁的沈绛一边替他挡着杀过来的太子护卫，一边听着他沉声吩咐。</p>
显然对于太子的逼宫，他并非毫无准备。</p>
毕竟自己先前已经给了他预警，谢珣一向沉着谨慎，不会对这么重要的消息，置之不理。</p>
沈绛悬着的一颗心，算是彻底放稳。</p>
清明顺着刚才皇上离开的那条路，也出了大殿。</p>
现在谢珣带着锦衣卫，就是要死死守着这条路，不让太子的人追上去。</p>
给皇上和太后他们争取进入密室的时间。</p>
此时太子被侍卫护在周围，朗声喊道：“程婴，你真的要与我作对到底吗？你可知父皇究竟对郢王府做过什么。”</p>
“太子殿下，多说无益，你我各为其主。”</p>
谢珣手握沾满血迹的长刀，声音冷漠。</p>
各为其主，太子是为了他自己。</p>
而谢珣也并非是为了皇帝，他，同样是为了自己。</p>
今日他的刀要出鞘，谁都挡不住他。</p>
宫里面早已经乱成一团，任郁没想到太子真的会在今日造反，虽然他早早按照三公子的吩咐，集中了自己的兵力。</p>
可是他能调集的也不过只有五千人。</p>
宫门外，何崇先身为御林军统领，他还带着一部分本该拱卫京城的禁军。</p>
显然他们是早已经密谋造反，御林军和禁军勾结在一起。</p>
皇宫外足足有三万人，现在正在全力进攻皇宫各门，其中兵力布置最多的便是东华门、长安门、玄武门这三处。</p>
只要何崇先带人打进来，抓到皇上和太后，逼迫皇上写下退位诏书。</p>
那就是大局已定。</p>
现在看的就是哪边的后手更为厉害，究竟是御林军先攻入皇城，还是北大营进宫勤王救驾来得及时。</p>
又或许，太子狠心杀了皇帝，北大营拿下皇上。</p>
那么整个朝堂将彻底成为乱局。</p>
余下的几位皇子，谁登基都说不准。</p>
清明一路狂奔，他知道任郁在东华门守着，宫里乱成一团。</p>
锦衣卫也一分为二，指挥同知袁乘杀了尹晋之后，忠于尹晋的锦衣卫并不在少数，在先前的惊慌失措之后，现在已经跟袁乘的人杀成一团。</p>
原本袁乘的人应该去东华门等处，跟何崇先打一个里应外合。</p>
但是袁乘低估了傅柏林，他没想到自己杀了尹晋之后，傅柏林迅速跳了出来。</p>
将他杀死指挥使的事情诏告天下。</p>
使得一部分忠心尹晋的锦衣卫倒戈。</p>
清明知道公子在苦苦支撑，他得去带人回来救公子。</p>
好在清明孤身一人，他又对皇宫十分熟悉，一路上避开耳目，直奔着东华门。</p>
任郁正在让人死死抵着宫门，可是外面已经动用了攻门的装备，厚实的铁门发出咚咚咚的闷响，每一下都以为宫门要倒下。</p>
却又死死支撑住。</p>
任郁瞧见晨晖的时候，问道：“宫里现在什么情况，我看照这么下去，再有半个时辰，宫门就该守不住了。”</p>
晨晖大喊：“不行，世子吩咐，无论如何，要死守宫门。万一真让外面这些叛军进来，咱们都得死。”</p>
这个道理，任郁岂有不明白的道理。</p>
他本只是个御林军的小校尉，后来得世子殿下青眼，成了副指挥使。</p>
现在生死富贵，就在眼前。</p>
他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乌压压的人头，咬牙喊道：“弓箭手。”</p>
事发突然，他们的装备都是从库房里临时搬运过来的，此时弓箭手手持弓箭，站在女儿墙旁，一轮箭羽急射而下。</p>
底下的人太过密集，哪怕就是箭术不好的人，都能射中。</p>
“什么人？”任郁听着这时候居然还有吵闹声，立即喊道。</p>
清明立即喊道：“任大人，殿下急令。”</p>
“快说。”任郁急切道。</p>
清明拿出先前谢珣交给他的龙佩，朗声道：“陛下将此物交给世子殿下，令世子殿下全力平定此次叛乱。”</p>
“殿下说何崇先身为御林军统领，密谋叛乱，身负皇恩，革去何崇先御林军统领一职，任命你为御林军统领。”</p>
“殿下还说，何崇先蛊惑人心，不知者无罪，凡是跟随叛乱的御林军迷途知返，既往不咎。”</p>
任郁脸上豁然一笑，“太好了。”</p>
他望着城墙下黑压压的人头，这些跟着叛乱的士兵，很多压根什么都不懂。</p>
这么多人，真要杀，只怕他的手也得杀麻了。</p>
如今殿下说出既往不咎的话，便可让一部分士兵动摇。</p>
毕竟造反并非儿戏。</p>
这些兵卒并不能在皇朝更迭中得到什么实质好处，真正奔着泼天富贵去的，也只有这些带头造反的。</p>
“还有，殿下命你，即可发送信号，让北大营进宫勤王。”</p>
任郁就等着这句话，立即喊道：“拿信号弹来。”</p>
很快，信号弹从空中升起。</p>
紧接着距离皇宫十里的地方，也跟着升起一发信号弹。</p>
距离在第二枚信号弹升起，又是十里地的地方，再次升起信号弹。</p>
火红信号弹将天际照亮了一片，连绵不绝的信号弹，仿佛是一个接一个巨大印记，从皇宫一步步走向城外，清晰传递到北大营。</p>
这样一丝不苟的传递方式，全然是经过了事先的商议。</p>
在第一枚信号弹升起后，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信号弹依次升起。</p>
每个人都守在自己的地方，只等着天空炸开的那朵红色烟火。</p>
任郁手握龙佩，命人将铜吼拿了过来，漆黑的夜幕中，兵戈不止，他的声音却在铜吼中被放大无数倍。</p>
“皇上有令，何崇先犯上作乱，即刻革除御林军统领一职。凡是现在放下刀剑者，圣心宽宥，可既往不咎。”</p>
可是他的话，却犹如石沉大海。</p>
底下那些正在进攻城门的兵士毫无反应。</p>
任郁咬牙，气道：“我人微言轻，说此话毫无作用。清明，殿下现在在何处，若是殿下能亲自来，说不定这些人还有所顾忌。”</p>
“殿下还在太极殿内，他让锦衣卫带着皇上和太后先行离开，自己只带了数十名锦衣卫拦着太子的人。”</p>
任郁气得快要骂脏话，他说：“那咱们岂不是四面楚歌。”</p>
“殿下说只要我们能撑着一个时辰，一切自然会迎刃而解。”清明说道。</p>
杀出一条血路，从此乘风之上。</p>
他转头，望着守着宫门的将士，大喊道：“将士们，咱们要守卫的这道宫门，便是通往皇宫的最后一道防线。只要我们守住，一个时辰内，北大营先锋军必能及时赶来勤王护驾，所以哪怕战至最后一刻，我们都不能退后一步。”</p>
“是。”</p>
“是。”</p>
城门将士齐声高喊，震天彻底。</p>
这一夜，注定是要改天换地的一夜，无人敢退，亦无人会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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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内，沈绛手中的刀已经卷了刃，殿内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站在他们身侧的锦衣卫，也早已经减少了大半。</p>
现在还能站着的只有三个人。</p>
太子一直未离开太极殿，他站在不远处，望着谢珣带着众人垂死挣扎。</p>
“程婴，你何必为了父皇做到这种地步。我若登基为帝，便让你当个手握实权的亲王，老三这样的算什么，到时候孤是万圣之尊，你便是一人之下。”</p>
谢珣以刀撑着地面，一副力竭的模样，可他还是冷眼望着太子，轻笑：“太子殿下，你还在做什么□□梦呢。何崇先这个废物，到现在连东华门都没打下来，你还指望他帮你坐稳江山。”</p>
一向内敛自持的谢珣，都忍不住讥笑。</p>
太子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既然你非要挡在前面找死，今日就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p>
夜空中陡然响起一声闷雷，轰隆隆，有种要炸开天际的感觉。</p>
春日多雨，瓢泼大雨就这么轰然而至。</p>
殿外电闪雷鸣，殿内火烛摇曳，光影交错，谢珣手持的刀刃，被身边的烛火投影在大殿墙壁上，变成一道巨大的黑影。</p>
他手中指向太子。</p>
不言而喻。</p>
轰，一声巨响，穿透雨幕透过。</p>
宫门破了，叛军还是打了进来。</p>
皇宫大门本就不如城门那般，哪怕是防卫也是极其难，能守到如今，已属不易。</p>
平时连走路都要轻手蹑脚的皇宫，彻底陷入混乱，厮杀声沸反盈天。</p>
太子冷笑望着谢珣：“螳臂当车，不自量力。”</p>
“今夜你犯下最大的错就是，”谢珣望向太子，嘴角弯起诡异的弧度，这一刻他身上的清冷圣洁尽数消失殆尽，眼神冷漠的不带一丝仁慈，“你犯下的最大错，就是不该还留在这里。”</p>
“照顾好自己，阿绛。”谢珣这一声近乎低喃的叮嘱，只有沈绛一人听到。</p>
她睁着双眸，眼睁睁看着他挥刀向太子。</p>
他的身形如鬼魅，手中刀刃如收割的镰刀，人命在刀刃下，一条又一条被收割。方才谢珣露出的功夫，也仅仅只比那些锦衣卫好。</p>
可是现在他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身形、刀法都到了极致。</p>
“太子殿下，快走。”太子身边的护卫看了出来，谢珣这是想要擒贼先擒王。</p>
前面的护卫拼死抵挡，太子在众人的护卫下，逃出太极殿的大门。</p>
外面大雨滂沱，视线一片模糊。</p>
厮杀成一片的军队，早已经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太极殿殿门前的广场上，雨水被流淌在地上的血水，染成一片红色。</p>
乍然望去，他们仿佛置身在尸山血海中。</p>
如此场景，宛如修罗场。</p>
谢珣一人一刀，杀出一条血路，他身上穿着华贵衣袍，早已经被血水染的辨别不出原有的颜色。</p>
他拎着刀追出去的时候，谁都没想到，他一人能将太子逼至如此。</p>
太子身前身后，几十名侍卫，将他保护在中间。</p>
谢珣将自己的身体用到极致，他自幼受的那样苦楚，咬牙忍着练就的功夫，都在这一日彻底被逼了出来。</p>
他杀掉眼前的人，一个，再一个。</p>
长刀的刀口划破喉咙，鲜血在一瞬间，喷溅出来，泼洒了他半身。</p>
谢珣脸颊上溅满了血，身后的人趁势划破他的后背。</p>
可是他转身再次割断对方的喉咙，太子怕了，太子的这些护卫也忍不住退后。</p>
他挥刀冲到太子面前时，直直望着眼前，永隆帝悉心教养的儿子，终于忍不住发出讥讽的冷笑。</p>
谢珣盯着太子：“今夜之后，你不会是万圣之尊。”</p>
他的刀再次划破雨珠。</p>
“而我将会是万人之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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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军从中，取敌军首级。</p>
谢珣想要抓住太子，奈何太子身边到底还是有忠心护主的，哪怕他杀了进去，还是有人用命来挡他的刀。</p>
何崇先的叛军其实并不可怕，真正要警惕的就是太子。</p>
永隆帝如果真的死在太子的手中，那么太子便可以即刻继承皇位，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到时候他可以将一切都推到端王的身上。</p>
太子看着眼前形如鬼魅，十步杀一人，一刀在手，能震慑几十人的谢珣。</p>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从未了解这个堂弟。</p>
众人都说郢王爷家的那位世子，长相似仙人，性子似佛陀，生在皇家，长在沙门，不恋红尘，不眷权势，是最最淡泊如谪仙般的人物。</p>
可如今再看他，凌厉果断至此，一步步握住权势。</p>
外界关于他的那些言语，竟都成了妄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