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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1 / 2)

一个特殊的除夕佳节,上万百姓流离失所。

傍晚时分,天空澄碧,一如这个历经两百多年的王朝,昏碌的过往将被洗刷殆尽,一个崭新的太平盛世,正如旭日,冉冉升起。

皇帝陛下李凌风为了表现自己的勤政爱民,亲自前往城关安顿流民,居高临下,俯瞰一片苍茫大地,和蝼蚁般蜷缩着的草民。

他其实无需做什么,只需出现,便是能让言官笔录的事迹,自有人去忙前忙后。

他下了楼梯,走出城门外,奄奄一息的流民强撑着,对他俯首跪拜,一地脏兮兮的人,都是他的子民。他对着其中一个孩子伸手,“起来吧。”

小小的,沾满泥垢的手抓住了他的手,他眸色微变。

“大家都受累了,今日洪水退去,朕已拨下赈济款项,重建你们的家园。”

又是跪拜一地,流着眼泪鼻涕的人,称颂他是个好皇帝。

他又上了城墙,用手帕擦手,心腹还在清点流民数量,登基户籍,安排食宿,忠胜走过来,禀告道:“韶嘉郡主和文小姐已经到了飞槐庄,与徐任等人见面。”

“有何动静?”

“尚无动静。”

李凌风扔了手帕,鞋面轻点,把它碾进泥里,目光远眺,“好,继续盯着。”

“宰相之妻,为当年的参知政事,现任扬州郡守陆珧之姐,陆邕。”

昏暗凄冷的地窖里,徐任干咳两声,回忆起那段往事:“先帝四岁继位,时任宰相傅允、镇西大将军文寻、文渊阁大学士陆章同为顾命大臣。陆家祖籍扬州,世代诗礼风流,文豪墨客辈出,位列当时四大世家之首。其小辈,亦行事洒脱,狂傲不羁,最富才名的,是一女子陆邕。”

“她才华横溢,胸中经纬,不让须眉,五岁始随父进文渊阁,七岁参与编著《清河大典》,九岁献策抵御匈奴,后与世家子弟一道进入太学,成为太学破例接收的唯一女子。”

文昭玉问:“陆家盛名如此,为何后来会从京城销声匿迹?”

孙婵这一世及笄时,扬州郡守夫人遣人送来贺礼,是一整块价值连城的白木沉香。她当时还纳闷,自己家与扬州陆氏并无交情。或许他们虽然退守扬州,京城却一直留有眼线,一直在找陆邕走失的孩子,从傅祎当街大肆追杀她与荀安开始,便盯上了荀安。

“陆邕再富盛名,终究是个女子,十六岁嫁给当朝宰相,当时的相府嫡长子傅值,之后不再过问政事。当年的如日中天的陆家与傅家喜结秦晋之好,是轰动京城的一桩美事。”

“陆邕先生一女,升平二十年,再怀一子,升平二十年的除夕夜难产而亡。”

“没这么简单!”文昭玉反驳道,“若只是难产,为何宰相舅舅不许任何人提起她?为何她死后一年,陆家便全面退守扬州?那个孩子又去了哪里?”

孙婵道:“升平二十年夏季,全国大旱,是否与这个有关?因为这场旱灾,京城官员大换血,以我爹孙文远为首的许多地方官,升任京官。”

徐任干咳两声,点头,“那年不止旱灾,前宰相故去,现任宰相狼子野心,趁着民生大乱,先帝为赈灾之事焦头烂额,联络四大世家,密谋篡位。”

“先帝四岁继位,顾命大臣一度功高震主,先帝处处受到掣肘。恰逢天降大灾,宰相请了江湖术士,添油加醋,说成君王无道,上天惩戒。先帝当时真如困兽,外忧内患四面楚歌。”

文昭玉附和道:“我好像也听爹娘说过,舅舅当年,曾有不臣之心,后来为何失败了呢?”

“四大世家,同气连枝。唯一站出来维护先帝,维护正统君臣伦理的,只有一奇女子陆邕。她当时怀着身孕,感概生民身处水火之中,锦衣玉食、自诩贵族的世家之人,却不竭力救灾,只顾谋求私利。宰相带兵逼宫,她顶着大肚子舌战群臣,说服陆家维持中立。她作为傅氏当家主母,亲自拔除傅氏与陆氏尸位素餐的亲属,整顿吏治。当时的宰相年轻气盛,野心勃勃,仍不肯放弃。”

孙婵猜到了她会如何做,被偏爱的人,最懂得惩戒偏爱自己之人。整顿亲眷,只是杯水车薪,她用自己的死,在傅陆两家的心上狠狠划上一刀,让他们愧疚,他们的所作所为逼死了她。

用自己的死,换来这个王朝十多年的安宁。

所以陆家退守扬州,傅家气焰萎靡,宰相多年来未曾再有动作。

“她死得很悲壮,她自幼要强,样样不输男儿,便连死,也不差守土退敌视死如归的将军。她博览群书,懂得药理,暗暗用药让自己的身体虚弱,却不损伤腹中胎儿。最后几月,她的四肢枯瘦,肚子大得出奇,头发几乎掉光,容貌怪异无比。宰相爱妻,每次见了,要把近前伺候的人活活打死,却查不出何因。除夕那夜,她生下孩子,便力竭而亡。”

“当时京中流传产婆之语,宰相当夜步出产房,眼中含泪,腮边有个牙印,深可见血。那夜之后,他不再有篡位之念,意志消沉,恍惚度日。陆氏之名,再不能在宰相跟前提起,否则,他会顷刻变了脸色,双眼通红状若厉鬼。时移事易,陆氏完全退出京城,朝堂官员几经换血,历经当年之事的人,或外放,或革职,或还乡,如今再也无人提起这段往事。”

“原来如此,难怪我娘,她总是不许我问。舅舅每次到书房看了那副画,会非常低落。”文昭玉叹息道。

孙婵想起相府书房后的空地,有个简陋的坟墓,木牌写着“爱妻朝华之墓”,便问了句:“朝华是谁?”